看大夫要花銀子,抓藥更是要花銀子。
偏偏雲琮喜好風雅,視金錢名利為阿堵物,既無功名,也無官身。他沒有銀錢的來源,也沒有傍身的錢財。
在他娶妻之前,都是問公中拿錢。而娶妻之後,每每向妻子張嘴。上回納杏兒,徐容音不肯給他銀子,他不得不到外頭跟知己好友們借錢。
但這次就不行了。
一來,看病吃藥所花費的銀子數目較大,二來,借錢總要有個名目,雲琮說不出口,他擔心這事傳揚出去。
“夫人與我拿些銀兩。”這日清晨,韶音坐在桌邊,正和女兒用著早飯,就見雲琮從外麵走了進來。
觀他麵色,並不十分之好。韶音收回打量的眼神,放下銀匙,拿起絲帕蘸了蘸嘴角,對乳母說道:“將大小姐抱出去。”
乳母剛剛將小姐抱下凳子,準備向老爺行禮,聞言僵了一下。稍頓片刻,不見老爺有什麼吩咐,便低頭應道:“是。”
抱起雲素月,匆匆走了出去。
簾子放下來,遮住了雲素月趴在乳母肩頭,好奇望過來的小臉。
也擋住了她軟軟的一聲“爹”。
“老爺不提,我差點便忘了,咱們院子裡這個月的月錢就要發下去了,老爺還沒將銀子給我。”韶音仰起一張溫柔的臉龐,看著精神萎靡,眼下一片烏青,俊逸風姿減去三分的男人說道。
雲琮皺眉:“你在說什麼?”
月錢不是一直從她這裡出嗎?
“我仔細想了想,老爺才是一家之主,過去這幾年一直是我搶了老爺的責任,我甚是愧疚。從這個月起,咱們便歸老爺養著了。”她輕輕柔柔地說道。
不養家糊口的男人,叫什麼?
叫吃軟飯。
吃軟飯倒也沒什麼,他嘴甜些,手腳勤快些,待妻女體貼些,在生活中的種種細節處照顧周到,能夠分擔妻子的重擔,吃軟飯也不丟人。
畢竟家務勞動也是付出,要將家庭照顧好,不比掙錢養家輕鬆,誰也不能否認其中價值。
可是雲琮吃著軟飯,卻做了什麼?
乖巧可愛的女兒,他不抱。妻子大著肚子,他不體貼。天天將自己當成大爺,在外頭遊山玩水,恣意縱情,甚至出手豪闊,一擲千金。回到家後,還捉摸妻子身邊伺候的丫鬟。
再給他一點臉,韶音擔心他要上天。
“你胡說八道什麼!”雲琮沉了臉,指著她,“徐氏!你不要放肆!”
韶音定定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一下,悠悠然重新拿起銀匙,繼續用早點:“我怎麼敢在老爺麵前放肆?”
雲琮的臉色更加難看。除了本來就帶著的陰鬱,還多了幾分惱怒和躁動。
“我要三千兩銀子!”指著她的手指,驟然縮回,袖袍一拂,負在了身後,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你速去取來!”
韶音吞了一隻蝦仁圓子,細嚼慢咽,品著其中滋味。神情悠然,毫不慌張,慢條斯理地吞下肚,才道:“老爺問錯人了。我尚且要靠老爺養活,哪裡來的三千兩銀子與你?”
雲琮見她鐵了心,想起那日納杏兒時也是如此,不禁大喝一聲:“放肆!”
“自古男人養家糊口,此乃天經地義的事。”韶音再次舀了一隻鮮香滑美的蝦仁圓子,不急著送入口中,反倒抬頭朝男人看了一眼,“老爺怎麼說我放肆呢?”
說完,這才不急不緩地將銀匙送到嘴邊。
她吃得好不享受,波光生動的美麗雙眸輕輕眯起,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悠然自在。
但此舉無異於在雲琮心頭撒了把火!
他命根子出了問題,急得火燒火燎,她倒是好,分文不拿還毫不關心!
“你莫要忘了,當初因何嫁進雲家!”他再次指著她,神情冰冷。
他若是願意考功名,願意去逢迎,願意當官碌碌,哪裡有她的事?
燕州的貴女搶著嫁給他!
她便是給他做妾,也要全家哭著喊著跪在地上相求!
韶音自然也知道此節。
她很識相地低頭:“是我錯了,我原是配不上老爺,這幾年以蒲葦之姿伴在老爺身邊,我心裡總是愧疚自卑。今日得了老爺這話,我心裡倒是舒坦許多。”
“是了,我配不上老爺,便不該占著這位子,繼續玷汙老爺。”
“老爺休了我吧。”
雲琮瞠目結舌!
指著她,手臂顫抖。
瞧瞧她這話,多麼不把人放在眼裡!
她若是真心實意的,此刻就該跪在地上,哭得淚水漣漣,抱著他的腳哀求他,而不是好整以暇地坐著桌邊,該吃吃該喝喝!
“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他怒道。
韶音眉頭輕蹙,忽然“哎呀”一聲,捂住了肚子:“我肚子好疼!來人!快來人啊!”
薄紗等人立刻衝進來,將她團團圍住。
“夫人,您怎麼了?”
“哪裡不舒服?”
“要請大夫過來嗎?”
韶音被她們攙扶著,倚到了榻上。小腿微微蜷起,兩手抱著肚子,咬唇吸氣:“去,去請大夫。”
立時有小丫頭跑出去,請大夫了。
雲琮看著這一幕,更是瞠目結舌起來。他指著她,想說她裝模作樣,想說她仗肚行凶,但卻不得不顧及到,這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且很有可能是個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