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汽車從後麵駛來的聲音,於敏下意識地往路邊躲了躲。
其實來車根本撞不到她,也刮蹭不到她,但她想也沒想,下意識就躲向了更邊緣的地方。
坑坑窪窪的瀝青路麵兩旁,是更加泥濘的土路,經過三天的陰雨連綿,泥土鬆軟濕粘,她一腳踩進去,腳麵立刻看不見了。
“姐妹,搭車嗎?”一聲高喊從旁邊傳來。
於敏遲鈍地轉頭,就見汽車沒有飛馳而過,而是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車裡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容貌美麗得幾乎發光,一頭烏黑波浪長發披肩,透著清冷又嫵媚的風情。
她看不到後座有沒有人,但她想,應該沒有吧?如果有彆人,怎麼舍得叫她開車?
“不了,謝謝。”於敏下意識搖頭。
沒想到,女人卻沒走,又朝她大聲道:“你要去哪兒啊?我捎你一段!”
她要去哪兒啊?於敏眨著眼睛,神情怔怔。雨水打在頭頂,從額頭滑落,經過了眼睛,澀得她睜不開眼。
她哪兒也不去。她沒地方去。天下這麼大,沒有給她容身的地方。
她轉回頭,吃力地從泥濘中拔出腳,低著頭,一高一低地往前挪著步子。
她哪兒也不去。
就這麼往前走,走到哪兒是哪兒。
“是個可憐人哦。”灰灰被觸動了,忍不住說道。
韶音緩緩發動車子,慢騰騰地跟著。
三十米的距離,走了幾分鐘。
原本是一個人走在天大地大的空曠世間,現在身邊多了一輛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讓人無法忽視,於敏不由得偏了偏頭。
“我捎你一段啊?”韶音一直沒把車窗升上去,歪了歪頭,衝她喊道。
於敏見她再三邀請,腦中第一時間浮現的念頭是,這人該不會是騙子吧?是壞人吧?是要把她賣了嗎?
但隨即又想,賣了她又怎麼樣呢?她已經是活不了了,這人如果要賣她,那她就跟著去,好歹混一口飽飯吃。
然後,死在他們手裡,給他們添一條人命,讓他們知道做壞事不是沒本的。
腦筋遲鈍地轉動著,她緩緩拔出深陷進濕泥裡的腳,這次有些不順,她破舊的涼鞋吃不住力,老化的帶子發出“啪”的一聲,斷了。
她的腳出來了,鞋子沒出來。
她低了低頭,看著隻露出一點表麵的涼鞋,在彎腰去拔和舍棄這雙穿了三四年的涼鞋中猶豫片刻,選擇了放棄。
她光著一隻腳,上了韶音的車。
她坐在了後麵。
韶音重新駛動車子,待正常跑起來後,說道:“姐妹,我後車座上有零食,你閒得無聊可以吃點。”
於敏心想,果然是騙子,要給她吃加料的東西了。
但她餓了,她記不得多久沒吃東西了,遲鈍地低下頭,濕漉漉的手在皮座椅上摸索著,摸到幾袋什麼,一把抓了過來。
有棗夾核桃,有沙琪瑪,有蛋卷,有山楂片。
韶音的口味很雜,市麵上的小零食她都買了一些,隨機往車上放,餓了就挑兩袋吃。或者要跟人套近乎,就抓一把出來,問對方喜歡吃什麼,打開話匣子。
女人撕開包裝袋,往嘴裡填著。
“她是啞巴?”灰灰奇怪道,可是又覺得,啞巴也不該一點反應也沒有,怎麼也要感謝一下吧?
韶音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於敏的想法,會明白一點,這人過得太苦了,沒什麼人對她好,不敢相信有人會對她好,本能覺得好的表象下麵是壞事。
但她不介意。
“姐妹,怎麼稱呼啊?”在對方吃了兩袋後,韶音主動開口問道。
於敏吃了兩袋沙琪瑪,發現味道不錯,不像是加了料的樣子。她麻木又冰冷的情緒逐漸活過來一絲,開始想道,如果她不是騙子,那就是好心人了,她不該傷了人家的熱心。
“我叫於敏。”她乾澀的聲音說道。
韶音覺得她大概是渴了,正好手邊有兩瓶水,一瓶被她喝了一半,另一瓶還沒擰開,就隨手抓了遞向後麵:“沒熱水,你將就下吧。”
於敏看著那瓶水,XX山泉,不禁微怔。
她遲鈍著伸出手,接了過來,擰了一下,發現是沒被人開過的。
這,難道真的不是壞人?
她真的遇到好人了?
“謝,謝謝。”她低聲說道。
冰冷的礦泉水,被她抱在手裡,絲毫不覺得涼,此刻還有些手足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