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想都不想, 直接回絕:“不行。”
“姐!!”電話那頭,沈瓊拉長了語調,聲音帶著掩不去的疲憊, 還有幾絲埋怨,“可我真的很忙!分不出時間照顧媽!”
韶音比她還要忙。
她經營著一家服裝廠, 還有三家直銷店鋪, 每天比沈瓊忙多了。
但她不說, 隻淡淡道:“關我什麼事?”
“你!”沈瓊輕易就被挑起了憤怒的情緒, 她一下子坐起來,脫口而出之際,忽然想到什麼,轉頭看了看房門的方向, 隨即壓低聲音道:“你怎麼能這麼說?那是媽!你照顧她一段時間怎麼了?再說媽那麼想你, 天天惦記你,你就一點也不記掛她嗎!”
韶音輕輕笑了一聲。
吳靈惜最近沒那麼惦記她了。
最直觀的體現是,她發來的短信沒有以前多了,也沒有那麼細致和絞儘腦汁了,更像是隨手發一下。
人的傷心難過是有限度的,而過去了半年的時間, 吳靈惜已經適應了。就像劇本上,大女兒的仇報了之後, 她漸漸走出來, 跟小女兒、女婿、外孫們過得幸福開心。現在也是如此, 她接受了大女兒狠心不要她的事實,漸漸將注意力轉移到彆的地方。
比如操心小女兒的生活、感情, 比如跳跳廣場舞, 跟小區裡的同齡人交際一下, 偶爾還會參加下午茶小聚。
真的讓吳靈惜回來,不說韶音怎麼樣,隻怕吳靈惜自己都會尷尬。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會再回到從前,隻會走進新的關係。
沈瓊滿口的“媽和女兒”,好像這是永遠不會變、也不能變的,真不知道她是過於天真,還是甩鍋太急,根本不去深想。
“她一天天好好的,還能給我發短信,我記掛她什麼?”她淡淡道,“知道她在你那過得好就行了。”
沈瓊頓時憋了一口氣。
“還有事嗎?”冷淡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沈瓊立刻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不在乎我沒關係,可你為什麼也不在乎媽?我要出差一段時間,她一個人在大城市裡,你難道放心嗎?”
韶音的口吻依然很平淡:“不是我放心,是你放心。現在照顧媽的人是你,是你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大城市裡,跟我有什麼關係?”
沈瓊頓時哽住。
“沈瓊,我照顧了媽很多年,從我畢業那年算起,我照顧了她七年。你想跟我談分攤養老的事,你先照顧媽滿七年,再跟我提。”說完,掛了電話。
搞笑呢?
吳靈惜去她那兒半年了,能坐公交買菜,能穿著興趣小組發的隊服,坐著大巴去跳舞,吃穿住行她都懂,也都熟了,有什麼不放心的?
沈瓊自己也是放心的。
她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快,當初打不通電話請假找了吳靈惜一下午的事,讓她吃足了教訓,再也沒有發生過了。
吳靈惜才五十多歲,身體沒病沒痛,健健康康的,再好也沒有了,根本不用人操心。她打這通電話,隻是……
她隻是不想再跟吳靈惜住一起了。她不是不孝順,她隻是想喘口氣,哪怕隻有一段時間也行。
心裡堵著一口氣,她又給韶音打電話。
掛斷。
再打。
再掛斷。
幾次之後,她明白了這通電話不可能打通了,於是發短信過去:“姐,就當我求你了,行嗎?”
這次倒是有回複了。看到新的消息提示,她忙打開看起來。結果,隻看了一眼,她就變了臉,憤怒地扔了手機!
短信上寫著:“你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熟悉嗎?這分明是她說過的話!被她拿來打她的臉!沈瓊幾乎能聽到臉被打腫的聲音!
氣憤難忍,她捏起拳頭,咚咚捶著被子,一股火氣燒得她心肺都有些痛了。
“瓊瓊,怎麼了?”房門被敲響,傳來吳靈惜關切的聲音。
沈瓊憋著一口氣,強忍著,說道:“沒什麼,媽。”
“哦。”吳靈惜說道,“不早了,你快點睡吧。”
“我知道了,媽。”沈瓊說,“你也早點睡。”
腳步聲漸漸遠了。
客廳的燈被關上。
主臥的房門打開又關上。
徹底寂靜下來。
沈瓊倒在床上,睜著眼睛,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憤怒的情緒逐漸消退,黑暗中,人的偽裝褪去,她臉上漸漸有了幾分脆弱。
有晶亮的光芒在她眼底閃動,她吸了吸鼻子,抓過玩偶熊抱在懷裡,用力抱緊。
媽媽不理解她。姐姐冷漠無情。
她忽然感到很無助,好像這世界雖然大,最親近、最愛的人就在身邊,但卻仍然孤獨無助。
孤獨的情緒升至最濃,漸漸也褪去,又恢複了日常的煩躁。她閉著眼睛,但是一點睡意也沒有,腦子裡來回播放著這段時間以來的煩心事。
媽媽天天催她談朋友。她一回到家,就開始沒完沒了的念念叨叨。
她每天工作很累,回到家真的不想再被摧殘。她甚至故意加班到很晚才回來,希望躲過這份念念叨叨。可是不論她多晚回來,吳靈惜總是在客廳裡等著她,還給她留了飯。
有一次,吳靈惜等得太晚,在沙發上睡著了,有點著涼,生了好幾天的病。從那之後,沈瓊就不敢再加班太晚了,可是這樣一來,就又麵臨催催催。
為什麼她的忍讓和包容,反而換來了生存空間的被剝削?
沈瓊不明白,又好像有些明白。
她失眠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