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堂一片沉寂孤苦, 相隔數個院落的怡心苑卻漸漸恢複了活潑氣氛。
沒有侯爺日日來挑理,下人們眼見的鬆快許多,又敢說說笑笑了。
韶音窩在溫暖如春的室內, 身子雖仍然病弱,但卻好吃好喝,沒怎麼生病。甚至,在秦錦夜臥病期間, 她還趁著小雪舉辦了賞雪宴。
涵兒倒是想阻攔來著,但韶音不聽他的。
他年紀小,想要做什麼,根本沒有說服力。加上內心是個成年人,做不出撒潑打滾、嚎啕大哭的事,隻得依著她。
在花園的亭子裡,用錦緞圍了四周,擋住寒風, 上了暖鍋, 燙鹿肉與青菜吃。
“你們吃, 我瞧著。”韶音笑著對在座的太太們說道。
她身子不好, 吃不得這些, 最多小小嘗上兩口。
“我雖然吃不得, 但是看你們喜歡,我心裡也高興了。”她柔柔笑道。
她就是愛熱鬨啊!
在座的太太們憐惜不已,都活躍著氣氛,讚鹿肉新鮮, 讚花園修得好,懷念秋日裡她舉辦的賞花宴,又暢想開春後的百花宴。
氣氛熱鬨極了。
韶音陷進柔軟暖和的皮毛裡, 麵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聽著眾人說話。
皮毛是賀知硯派人送的。
鹿肉也是。
他遠在蜀地,身份上不便,並不能及時得知京中的消息。上回送來了幾車蜀錦,得知了她還活著的消息,很快送來了一些字帖,給涵兒臨摹用。
繼字帖之後,他有一陣子沒有再傳來消息。倒是入了冬,又遣人送來了一批上好的毛皮,並一些鹿肉。
沒人知道是他,還是灰灰特意告訴了她一聲,韶音才知道,府上的人都以為是莊子上的孝敬呢。
這場賞雪宴,也邀請了徐家的小姐們。
另置一桌,在相鄰的亭子裡,各家小姐們吃酒玩耍,笑笑鬨鬨,好不快活。
唯有徐瑤月,麵上透著幾分落寞。
原本她不應該來的。她同秦錦夜,要說沒什麼,的確是沒有犯下無法挽回的事。但要說有什麼,也不是揪不出來尾巴。
可她還是來了。
韶音下的帖子裡,沒有說不許誰來,因此她要上車,大家不好把她攆下去。隻不過,到了武安侯府,姐妹們就把她看住了。她去哪裡,總有人跟著,以免她做出丟人的事情,連累了大家。
徐瑤月心中苦澀,原還抱著幾分說不出的心情,能夠偶然遇到心裡想著的人。然而被包圍在中間,去哪裡都有人跟著,便不抱什麼希望了。
但她仍是見到了秦錦夜。
或者說,是秦錦夜來見她。
自從病了,秦錦夜就沒出過聽雪堂。他如今行動不便,去哪裡都要拄拐,實在不愛出門。躺在床上,就聽到花園裡笑聲陣陣,於是就問了一聲。當得知徐府的小姐們來了,他頓時心中一動。
下了床,挑了體麵的衣裳,束發,修麵,打扮得精神奕奕,將拐杖擦得纖塵不染,然後出了聽雪堂。
隔著一株株樹叢,兩人遙遙相視。
一個目之所及,是日思夜想的嬌俏可人,心都痛了。一個目之所見,是想象不到的憔悴落拓,眼底震驚難過。
她身邊跟著人,不便敘話,隻這樣匆匆望了一眼,便分開了。
韶音跟各位太太們說著話,腦中是灰灰的彙報,唇邊的弧度愈發深了。
他難受死了吧?
用“難受”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秦錦夜此刻的心情。他非常痛苦,一顆心像是被密齒啃噬,痛得發抖。
不見她則已,日子也就那樣,渾渾噩噩還能過下去。可是見了她,他心中已死的火山頓時噴發,滾滾生機爆開,炸裂束縛,流淌滿胸。
他再也忍不下去。
那不是人過的日子。
“哇哦。”灰灰吹了聲口哨,彙報著最新消息,“他讓人塞了紙條給她,約她茶樓見!”
“徐瑤月把紙條撕了!”
“唔,又拚起來了。”
徐瑤月掙紮極了。她一麵慌張,想要把紙條撕成碎片,燒成灰,不留一絲痕跡。一麵又不舍,想留著他的筆跡。
輾轉難眠了兩個晚上,她到底是選擇了赴約。
她要告訴他,忘了她吧,他們沒緣分。然後勸他,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再這麼憔悴了。
但是剛剛進了包廂,迎麵便是一個緊緊的擁抱,瞬間將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禦摧毀了,頓時潰不成軍。
“哇哦!”
灰灰吹了聲口哨,轉播著畫麵:“秦錦夜說,不要嫁給彆人。”
“徐瑤月說,不行,放開,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秦錦夜親上去了。”
灰灰嘖嘖有聲,一邊吐瓜子殼,一邊用很懂的口吻說道:“我就說,你怎麼一直苟,搞事情也低調得不動聲色,原來是等著這個!”
阻攔、抑製、禁止,永遠是讓事情發酵得更厲害的法寶。
秦錦夜和徐瑤月的“發乎情、止乎禮”,在一次次的求而不得後,終於演變成了“情不自禁”。
“我哪有。”韶音不承認,“我隻是不想死而已,我做什麼了嗎?”
灰灰撇撇嘴。
“是是是,你什麼也沒做,你最善良、最無辜了。”
她不就是沒發現他們之間的曖昧嗎?
不就是待徐瑤月如常嗎?
不就是沒疑神疑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