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送賀知硯的畫。
答謝他隔著千山萬水,還惦記著她兒子。
是的,韶音威脅秦錦夜的話,還是賀知硯千裡迢迢遣人送來的——他擔心她走後,秦錦夜不好好待涵兒,因此叫她準備後手,為涵兒留一道護身符。
賀知硯對宮中局勢很明白,他知道皇後和貴妃遲早水火不容,到時若涵兒處境不佳,可借力一用。
韶音改了改他的話,讓秦錦夜不敢對她下殺手。雖然她本來也有法子,但還是記賀知硯的情,難為他隔著這老遠,僅僅一麵之緣,卻一直惦記著她母子。
秦錦夜不敢對韶音下殺手,便一直盼著她病情加重,油儘燈枯。
可惜,他等啊等,盼啊盼,幾乎每天都做夢,夢到她死了,偏偏她就是熬住了。
兩年過去,她的病情時好時壞,但最終總能撐住了,吊著一口氣,就是沒咽氣。
當初給她診斷的大夫,現在被許多人罵“庸醫”——人家武安侯夫人好好的,隻是身子病弱一些罷了,說人家活不過兩個月,這不是咒人呢?
幾位大夫很委屈,為自己辯解——明明是武安侯夫人記掛兒子,舍不得咽氣,一口氣撐得辛苦,當是上天憐憫她母子情深,跟他們無關啊!
涵兒倒是愈發穩重了。
他既高興於母親活了下來,又疑惑於曾經母親的忽然離世。
他懷疑當年,父親是不是故意跟母親吵架,但到底沒有證據,隻是愈發不親近他。
而跟記憶中不同,他已經八歲了,但是並沒有變笨。他的記憶力不僅沒有變差,反而如開了靈竅,讀書愈發得心應手。
涵兒不想懷疑什麼,因為都是沒有證據的事,隻是更加珍惜這一世的天分,用功讀書,已經小有名氣。
前一陣子,太子的伴讀不小心墜馬,摔壞了腿,宮裡正在重新給太子選伴讀。他比太子小了三歲,原本輪不著他,可是因為他會讀書,又有孝順的名聲在外,宮裡似乎有意點他也進宮去,讓太子殿下選一選。
“涵兒想去嗎?”韶音臥在床上,溫柔地看著大兒子。
涵兒抿著唇,有些遲疑。
他前世過於平庸,甚至被父親趕出京城,當時他沒有埋怨,且因為婉婉的緣故,他過得還很平靜快樂。但是重來一次,他難免想過不一樣的人生。
他想大放異彩,想出人頭地,想靠自己掙到功名,孝順母親,封妻蔭子。
父親不將爵位傳給他,他怨過,不平過,但如今都不重要了,他已經不屑要了——那樣一個男人所掙出來的爵位,他難道稀罕嗎?
“若是擔心我的身子,倒是不必。”見他猶豫不決,韶音便笑起來,“你也知道,我身子就這樣,仔細養著,也要時不時病一場。指望我好起來,那是千難萬難了。你便是每日十二個時辰守在我身邊,我也就是這樣了。”
“好兒子,不必擔心我,我會好好保重身體,等你長大了孝順我。”韶音摸摸他的腦袋。
涵兒最終下定決心,爭取這個伴讀之位。
他生得俊秀,頭腦聰明,又有成年人的沉穩心性,並沒有遇到多少困難,便成為了太子的伴讀。
他住在了宮裡,每十日可以回家一趟,武安侯府便隻有兩個主子了,即秦錦夜和韶音。
這兩年中,秦錦夜偶爾會往妾侍和通房那裡去,但都沒有好消息。灰灰和韶音猜測,這是女主光環的緣故。秦錦夜已經有了一個兒子,是幫助徐瑤月嫁進來的契機,但是庶子什麼的,就完全沒用了,有了也是添堵。
韶音倒是蠻期待庶子出生的。
“可惜了。”
這兩年,徐瑤月在廟裡住著,吃齋念佛,為徐家老太太祈福。這是徐家為了留下她,所想出的辦法,現在外頭都讚她一片孝心。
“你為何還活著?!”一日,韶音舉辦了賞荷宴,剛剛送走客人們,回了怡心苑,就被秦錦夜攥住手腕,黑著臉喝問。
當初她說,“我這樣的身子,最多活兩年,說兩年都是癡人說夢了,說不準過個三五日,我便去了”。然而,她活了兩年多,還沒有不行的跡象!
徐瑤月已經十八了!
她一死,守孝一年,等到娶徐瑤月進門,她都十九了!
如果她還不死,他何時能娶月兒進門?!
這是讓月兒空耗年華啊!
“你的心這麼毒!”他惡狠狠地瞪著她說。
韶音不高興了:“侯爺,沒有人想死,我能活著,為什麼要死?”她抬眼看著他,“你想娶她,我能理解,我知道你有多喜歡她。可是,我也不想死啊!”
“你說你最多還能活兩年!”秦錦夜低聲吼道。他就是記著這句話,才默默等了兩年。
韶音撅了撅嘴,說道:“我是這麼說的,但大夫還說,我最多能活兩個月呢。這種事,怎麼說得準?”
“你!”秦錦夜氣得說不出話來,臉色發黑。
“侯爺,我不想死。”韶音誠懇地道,“我要看著涵兒長大,能多活一天,我就撐一天。你不要逼我,我不會自儘的。”
頓了頓,她好心地給他出主意:“要不,你收了月兒?”
說到這裡,她神情有些愧疚:“外室也好,妾室也罷,都委屈了她,她畢竟是我們徐家的嫡女。但是,如果你等不及了,那……”
“不論她做外室也好,妾室也罷,都隻是一時的。”她輕輕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虛弱地咳了幾聲,“我這樣的身子,難道指望我長命百歲嗎?”
她低下頭,苦笑了一聲,似乎平複了下心情,然後才抬起頭看著他真誠地道:“你喜歡她,她也等了你這麼久,不然,便不講究了?總歸能在一起,比什麼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