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在自己的水閣中設下酒宴。
水閣是建在一個偌大的人工湖上,四麵環水,湖中種滿了蓮花。
可惜,如今已是深秋,蓮花早就連同葉子一同枯萎,徒留一片平靜的湖水。
夕陽的餘光照在湖麵上,波光粼粼,偶有飛鳥輕點水麵飛過,點過之處,泛開陣陣漣漪。
一襲紅衣的少女走在喬峰和花滿樓中間,那雙清亮又漂亮的眸子正在四處打量著。
湖上水閣,湖邊四周皆是樹林。
喬峰和花滿樓在她的兩旁,一左一右,一人英俊剛毅,一人溫潤如玉,千歲憂覺得自己可真是太拉風了!
在幾人的前方,是一個瘦弱的老頭在引路。
千歲憂問前方的老頭,“陸小鳳來了嗎?”
前方的老頭並不說話,隻是一聲不吭地引著他們通過九曲橋,到達湖中的水閣上。
霍休果然是個雅人,水閣之中四麵的窗紗都已經卷起,在中間的是一個紅木的飯桌,擺在飯桌前的椅子,椅背上有著精致雕花。
千歲憂對古玩兒這些事情並不精通,但前一天才聽陸小鳳說霍休賣一張椅子的錢,就夠一個普通人揮霍八輩子了,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千歲憂:“聽說霍休用的東西,隨便一件都價值連城。我是窮人家的孩子,怕不小心碰壞了賠不起,我該留在家裡等你們回去的。”
喬峰聞言,莞爾地看了少女一眼。
這時,帶他們到此間的瘦老頭回過頭,他的雙目十分有神,他的目光掃過千歲憂,笑道:“姑娘放心,我家主人既然請你到此間做客,定然不會與你計較那些身外物的。”
千歲憂望著那瘦老頭,眨了眨眼,說道:“我不信,此間的主人到如今還鬼鬼祟祟,裝作仆人的模樣,顯然對我們心有防備。他說不會與我計較,誰知道會不會其實他是表麵一套,背地卻是另一套?”
那瘦老頭聞言,微微一怔。
站在少女一側的花滿樓也是麵帶微笑,隻見他朝那瘦老頭抱拳,笑道:“花家七童,見過霍先生。”
瘦老頭仰頭哈哈大笑,說道:“我還以為除了陸小鳳,沒有人會認得我了。”
喬峰:“閣下之名,江湖黑白兩道,人人皆知,何愁無人不識君。”
霍休聞言,又朗聲笑了起來,“丐幫喬幫主,久仰。”
喬峰:“在下已非丐幫幫主,也不是丐幫弟子,閣下不如直呼我的名字,令我來得自在些。”
霍休聞言,眼角微挑。
眼前這個高大年輕的男人,其實是個契丹人。如今大宋與契丹勢不兩立,他本該在身世曝光後,從此身敗名裂。可他並沒有,他劍走偏鋒,主動坦白身世,並且將前來找茬的西夏一品堂打得屁滾尿流地離開了大宋。
自無錫惠山丐幫與西夏一品堂之約後,喬峰在中原的名聲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世而一落千丈,反而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霍休望著喬峰,忽然說道:“喬幫主,不,你方才說不能成你為喬幫主了。喬峰,你自杏子林中向丐幫自請退位,要去將你的身世查個水落石出,如今怎會到此來呢?”
喬峰微微一笑,“我的身世自然是要查的,不過我為何到了此地來,閣下不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霍休搖搖頭,“我最愛結交天下英雄豪傑,你又是個人人都誇獎的忠義之人,我想要結交你十分正常。我知道你到了此地,卻不代表我清楚你到此地的目的。”
千歲憂望著霍休,嘻嘻一笑,說道:“我們是為了找青衣樓的樓主而來。”
霍休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小姑娘,東西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我這次要請諸位赴宴,並非是為了什麼青衣樓。”
喬峰墨眉微挑,沉聲說道:“願聞其詳。”
霍休卻並不說自己為何要請喬峰等人來此,他隻是問:“陸小鳳呢?他為何不來?”
千歲憂彎著雙眸:“陸小鳳去找朱停了,他說難得閣下設宴邀請他,他很高興。但是水閣這個地方,如果朱停能陪著他一起來,他心中會覺得更高興。”
霍休:“……”
朱停,江湖人稱老板,精通各種機關之術。傳說這世上沒有朱停破不了的機關,霍休從未見過朱停,但久仰他獨步天下的機關之術。
千歲憂看著周圍,水閣建在湖中,四麵都是窗戶,難以想象這裡能有什麼機關。
少女看著,不免好奇,問道:“你的水閣中,到底設了什麼機關?陸小鳳說你比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像你這樣的人,即便是要跟家人吃飯,或許都會藏一把刀在你的懷裡。”
霍休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此時此刻,他臉上五官緊繃著,看得出來並不愉快。
霍休:“陸小鳳竟然連這些話都告訴你們?”
花滿樓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隻因我們之中,隻有他才認得你。你的請帖來得太是時候了,上官大人。”
霍休板著臉,“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喬峰望著霍休,徐聲說道:“花滿樓說的上官大人,是五十年前將金鵬王朝的財富帶走之人,叫上官木。”
霍休聞言,愣了半晌,然後歎息。
“你們果然是一群聰明的年輕人,我本還想等陸小鳳到了之後,逼他許下承諾永不插手金鵬王朝之事,並將此事爛在肚子裡永不外傳,就放你們一條生路的。”
千歲憂站在喬峰身旁,臉上的神色很是懷疑,“在我們知道了你和金鵬王的關係之後,你會放我們一條生路?”
霍休點頭,“不錯,隻要你們聰明識相,我當然會放過你們。你們知道的,我已經老了,活不了多久。當今武林雖然人才濟濟,但像你們這樣出類拔萃的年輕人,已經是鳳毛麟角了。我是個惜才之人。”
喬峰:“你邀請我們來的時候,已經知道我們在懷疑你了?”
霍休點頭,“丐幫不虧是天下第一大幫,無縫不入。我年輕時的事情,甚少有人提起,即便是提起,不過也是隨口一問。但大智分舵的舵主,忽然召集了分舵弟子,要打聽我年輕之時的事情。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奇怪的。”
霍休的話稍稍停頓,又徐聲說道:“更何況,喬幫主不是前兩天才去將這招人喜愛的小姑娘,從上官飛燕手中帶出來嗎?”
喬峰隻是笑了笑,並未說話。
他們並不意外霍休認得上官飛燕。
這當然不意外,因為昨晚千歲憂和木婉清快要睡覺的時候,上官雪兒那個小姑娘火急火燎地一腳踹開她的房門,說她發現了了不起的東西。
小姑娘手裡拿著一粒彈丸大小的東西,跟千歲憂說那是上官飛燕收到的情書。
那個彈丸大小的東西,其實是上官飛燕特彆製成的。那是一種很特彆的紙,遇水會自動縮成一個小球,看著並不起眼。可如果放在燭光下烤熱,那一個小球就會自動鬆開,可以展開成一張紙。
那張紙上,是一個男人給上官飛燕寫的信,落款是個霍字。
誰也不能保證落款是個霍字,就能說那是霍休。畢竟,珠光寶氣閣的總管霍天青也姓霍,並且年輕英俊,還是天禽老人的孫子。
可誰讓上官飛燕的屍體附近,留下了青衣樓的人獨有的信物呢。
天禽老人是江湖天邊的傳說,武功高聲望高,他的孫子要是辦一個什麼青衣樓,估計不用武林中人去聲討,天禽老人頭一個把他的腿給打斷。
而且青衣樓建立已久,背後龐大的財力,並不是一個幫珠光寶氣閣打工的霍天青能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