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消失了,議事廳裡卻也依然鴉雀無聲,眾人麵麵相覷,無人敢再說話。
秘書官請眾人先去休息,裡頭最後隻剩依然坐在位置上的曹昭禮,範惠民上去,低聲道:“怎麼辦?他不簽,這個請願書,還要不要登報?”
照曹昭禮的計劃,得到這份有著各界精英代表聯合署名的文件之後,儘快安排在各大報紙同時登報,替大總統鼓舌造勢。
而賀漢渚的簽名,則是計劃裡的重點。
他在剛結束的南北戰事中一舉成名,聲望正高,國人皆知其名,有他帶頭讚成,足以引導輿論,堵住反對派的嘴。
沒想到今天他竟當眾拒絕。這一幕,彆說範惠民了,連曹昭禮也是沒有想到。
曹昭禮冷冷道:“先放著。”
範惠民也明白,沒他簽名,宣傳效果自然大打折扣。但大會進行在即,這個關鍵點,卻出岔子。
“那賀漢渚那邊怎麼辦?剛才聽他口氣,好像很難再說動了。”
曹昭禮眯了眯眼:“走著瞧吧。我們是說不動,但有人能幫我們說動他。”
丁春山早已開車趕了過來,此刻正等在將軍府的大門之外,遠遠看見賀漢渚走了出來,忙上去迎他。
他自然不知裡頭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原本有些擔憂,但見上司出來,神色平靜,似乎沒什麼大事,也就鬆了口氣。
跟著上司久了,他逐漸也有些開竅。
早上他質問自己,還掛電話,顯然,是對自己辦的事很不滿意。
丁春山有所醒悟,隨後立刻打電話到小蘇住的飯店找人。
為了將功補過,此刻他及時提醒:“司令,小蘇早上動身回天城了。”
這邊如果沒重要的事,丁春山猜測,上司應該也要去天城了。
他等著上司開口安排行程,卻見他沉默了下去,仿佛在想什麼心事,片刻後,忽道:“你先回吧,替我帶個口信給小蘇,說我這邊事情完了,我就去找她。或者,讓她方便的話,也儘快給我來個電話。”
丁春山應是,照吩咐將人送回到丁家花園,隨即離去。
賀漢渚剛回到住所,客廳裡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
打電話的人是章益玖。
上午的特彆會議,章益玖不在。他人也不在京師,據說是前些天他自告奮勇領命去了外地處理戰後的一些事情,現在人還沒回來。
兩人上次的見麵,還是在徐州醫院。
賀漢渚握著電話坐到了沙發裡,見賀媽過來,拂手示意她避讓一下,隨即笑著和章益玖寒暄了幾句,問他事情處理得如何,什麼時候回京。
章益玖隨口應了幾句,語氣變得凝重:“煙橋,你要當心!”
賀漢渚臉上的笑容消失,沒做聲。
章益玖在電話裡壓低聲:“早上將軍府裡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上次日本軍艦出港後,莫名爆炸沉沒,動靜不小,我收到個消息,日本領事私會大總統,要大總統配合調查此事……”
“……當然,我不是說這事和你有關,和你肯定沒關係的。我隻是有點擔心,你現在公開反對大總統終身製,萬一大總統因此記恨你,借這個向你發難,栽贓到你頭上……”
他頓了一下。
“咱們也算是朋友吧,所以我提醒下你,你最好提早有個準備……”
“多謝章兄。”
章益玖打了個哈哈。
“客氣了!不過,你既然不簽,以你的處事,我想你自己大概也是想好退路的。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實際的忙,你有防備就行。我還有事,先掛了。”
賀漢渚慢慢放下電話,沉思著,隨手抽了支擺在客廳茶幾上待客用的香煙,在手中把玩了幾下,將煙貼到鼻下。
他閉目,聞著煙草的氣味,一動不動,片刻後,兩指一撚,猛地折斷了香煙。煙草的細末從他指間紛紛墜落,他睜眼,站了起來,朝著樓上的書房快步而去。
同一時間,佟國風再入京師,探望外甥。
病房裡,王太太將閒人全都打發了出去,向兄弟抱怨,說虎落平陽被犬欺,兒子之前在天城飯店遭人毆打侮辱,那個壞胚子,現在不但依然耀武揚威,自家拿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壞胚子的老子,最近還升了官。
“我兒子去打仗,差點連命都沒了!他們倒好,坐在家裡,抱住曹家大腿升官發財!這叫什麼世道!”
說到傷心惱恨之處,王太太氣憤不已。
佟國風安慰了幾句王太太,看了眼病床上的外甥,見他神色平靜,目光冷淡,聽他母親嘮叨這些於他而言可謂是奇恥大辱的事,竟也絲毫不為所動,心裡不禁納罕。
外甥經曆了此番生死之劫,性子看著竟比從前沉穩了許多。看來當初送他上戰場的決定是對的。
佟國風也感到欣慰,見王太太還在憤憤不平,一半是說給王太太,一半也是說給外甥聽。
他冷哼:“彆急,能屈能伸,方為丈夫。目光要長遠些,彆計較眼前得失。以前彆人怎麼欺我外甥,將來,咱們十倍百倍地要回來。”
王太太疑惑地問:“你什麼意思?”
佟國風沒再理會自己的姐姐,隻轉向慢慢扭頭望過來的王庭芝,微笑道:“庭芝,瞧著吧,好戲馬上就要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