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丹尚有片刻時間才可出爐,符師兄請坐,這是師父新調的靈茶,可梳理靈氣。”
看火的童子對這場麵熟練得很,手腳麻利地請內門弟子落座,斟完茶後,臉上帶笑:“這兩日因上洲巡視,掌門要上下打點,師父為耗費了不少精力,之前還特地叮囑我們,若是符師兄來了,必要解釋清楚。”
符浪眼底有所不滿,但也沒有追究,隻道:“許長老是我門中頂階丹師,我自然相信,隻是不知上洲究竟發生何事,累得上洲特使跑到凡洲來巡視?”
“師弟也隻是聽了一耳朵,不敢確言,但也風聞說是……子州‘道生天’帝君不明不白駕崩,十二洲聯手發天下絕殺令,欲尋凶手。”
符浪微微變色,嘶了一聲,道:“上洲之事,我等還是不擅自議論了。我隻想知道,這次築基丹藥材給的並不多,成丹幾率有多少?”
童子笑道:“符師兄放心,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丹霧凝實不散,必會成丹。”
符浪麵露微笑,旁邊跟著來的褚京見狀,忙道:“恭喜符師兄,築基在望,今後那姓穆的小子見了您,尚須口稱後輩。”
修界默認的規矩,同一境界的修者師出同門或關係好的,可稱師兄弟或師姐妹,若境界高出,便須得稱前輩。
一旦符浪成功築基,按規矩南顏這種煉氣弟子需得稱之為師叔。
南顏一聽他提起穆戰霆,便豎起耳朵聽著,隻聽他們嘰嘰咕咕說了一堆穆戰霆的壞話,其中最多的就是在罵他不知所雲,瞎雞兒用成語,故意逗掌門千金開心,簡直是個心機仔。
——罵得好。
南顏不堪穆戰霆之擾已久,聞此公道之言立時神清氣爽,看著褚京時不免也露出幾分微笑。
然而此時童子正要清場,高聲道:“南顏,今天的活兒不必乾了,你領了靈石回去吧。”
她剛剛躲在藥架後自以為隱藏得當,褚京也沒注意到,此時被單拎出來,胖露於眾目睽睽之下,臉上的微笑還沒收起,立馬便被褚京誤解了。
自入內門,褚京沒少在內門被穆戰霆多方麵壓製,隱約記得穆戰霆和這胖妞關係好得很,年少敏感的神經頓時繃緊:“你敢笑我們?”
南顏的笑僵在臉上,那符浪師兄看了她一眼,嫌惡道:“這副體態,就是……穆戰霆老說是,他妹子?”
“對,就是她!”
內門弟子看她的眼神頓時怪起來。
南顏正迷茫之際,符浪又冷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穆師弟在內門到處給他妹子說親,我看他怕是有的耗了,褚京,你覺得怎麼樣?”
褚京臉色微微發青:“師兄的意思是?”
“她像豬,你姓‘豬’,豈不是十分登對?”
其他內門弟子頓時哄堂大笑,褚京臉色紫漲,握拳道:“你給我過來!”
有那麼一瞬間南顏想咬死穆戰霆,但出於求生欲還是躲在藥架子後麵,從格子裡警惕地看著他:“我不出去。”
褚京大怒:“你敢不聽內門弟子的?!信不信我能找管事把你逐出師門!”
南顏道:“我過去你不準打我。”
褚京:“哪兒那麼多廢話!”
南顏想起之前所學,學以致用道:“男女七歲不同席,我都八歲了,你打我是要娶我的。”
“……”
內門弟子再次哄堂大笑,連符浪都不免浮現幾絲笑紋。
褚京氣絕,正要擼袖子把南顏拽出來,忽然所有人神色一變,藥堂內堂處,一聲悶響,一股微微帶著焦糊味道的藥香飄散出來。
“不好!”
符浪神色一變,抓住裡麵匆匆跑來的一名童子問道:“築基丹可是煉製失敗?”
“沒有沒有!”童子被他的臉色駭了一跳,道,“築基丹成丹一顆,請師兄放心。”
符浪這才神色微鬆,道:“既然如此,那我領了築基丹就——”
話未說完,門外忽然走進來一位內門長老,周身靈氣如潮而不外溢,顯然是已經築基。
他一來,剛剛那些不可一世的內門弟子紛紛起身行禮:“見過徐長老。”
徐長老略一點頭,道:“不必多禮,我剛剛殺妖回來,掌門遣我順道來取一顆築基丹,我取了便走,這是手令。”
符浪一驚,道:“徐長老,這築基丹不應該是我的嗎?”
“咦?”徐長老訝異道,“門中今年應該是給了二十份的藥草……哦,是了,近來上洲特使有往來,掌門打點開銷不小。可饒是如此,也應當有十份的量才是。”
童子一臉為難,連連拱手道:“剛剛師父勞累過度,心神失守一瞬,隻成丹了一顆。”
“原來如此。”徐長老見此情形,笑了笑,對符浪道,“老夫這是奉掌門令,符師侄素來識大體,應該可以理解吧。”
修界有言,阻人仙途,如殺人父母。
符浪脖子上青筋微起,複又強行安按捺下來,道:“不知徐長老拿這築基丹有何用處?”
“這嘛,告訴師侄倒是也無妨。”徐長老道,“此事瞞也瞞不長,你們或許有所風聞,上洲帝君被刺,諸王、諸世家各派特使巡視天下追殺凶手,不過特使也並不隻是追殺,還要遍踏諸洲,擇選帝子。”
“帝子是?”
“子洲道生天帝君駕崩,自然要在他洲另選帝子,赤帝瑤宮無人主事,按理說是該輪到辰洲帝族,可敖氏那位膝下無子嗣,宗主又不可任帝君,自然要想法子選一個資質好、命盤合天道的好苗子,送到辰洲洗練血脈,從此改姓,作為帝君候選培養。”
符浪聽得眼神發飄,喃喃道:“那可真是一步登天……徐長老,莫非、莫非辰洲特使是打算在我仰月宗挑——”
“這你是想多了,仰月宗離辰洲一衣帶水,特使回辰洲時,自然要路過仰月宗,宗主是打算為凝兒的將來考慮。”
凝兒便是掌門千金,也正是符浪的愛慕對象。
符浪神色一慌的,道:“莫非宗主是打算把凝兒送給帝子做道侶?”
“你想多了。”徐長老說的果斷,道,“帝子何等尊貴,道侶豈敢想……掌門是想著,以凝兒半陰鼎的體質,沒準可以被帝子看上帶走,哪怕做個侍妾,我仰月宗以後便有指望了。”
符浪像是啞了一樣,想說點什麼,可又說不出口。
修界等級森嚴,勝於凡間,不是不想反抗,是沒有力量反抗。
南顏聽完這一出,慢慢從側門挪出去,一出門,掐了個疾行決,腳下生風,一步一丈地奔回居舍去。
但是在門口刹住了,撈起一把旁邊的清泉水在眼睛下抹了兩行,撒腿衝向隔壁,嚶嚶撲向正在看書的嵇煬:“哥!”
嵇煬背後一沉,握穩了一冊凡洲地理書卷,慢悠悠轉頭,瞧見南顏臉色假淚兩行,道:“誰欺負你了?”
“穆戰霆!他、他竟然要把我介紹給內門的那個豬當老婆!”
嵇煬沉默,又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南顏在他背上把水蹭乾淨,嘰裡呱啦把今天的事一頓訴苦,最後總結道:“……如此行徑,簡直是千夫所指!”
——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嵇煬糾正道:“是令人發指。”
“對,發指,哥你替我出氣不?”
南顏一口一個哥已經喊了不少天了,嵇煬一開始隨她去,但慢慢想著,修真一道,言出法隨,以兄妹相稱雖是無妨,但多少因言牽連心境,想了想,道:“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替你出氣可好?”
“什麼事?”
“以後沒人的時候,你不必以兄長相稱。”
“那我叫你什麼?”
嵇煬想了想,道:“可以叫我的字,少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