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遠這話說完, 也沒瞧見身後的胡同有什麼動靜。
這要是有其他人在這,恐怕都該以為他瞧見什麼不該瞧的東西了,他倒也不著急, 仍舊雙手抱胸靠著斑駁的牆壁,目光望著一處胡同, 語氣淡淡的繼續說道:“顧九公子,出來吧。”
就在這話說完的同時――
有一個披著藍色鬥篷的少年從一條略顯逼仄的胡同中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揚著明媚的笑,是這個年紀應有的天真爛漫的模樣, 看到李欽遠的時候, 似乎還有些吃驚, 開口的時候卻自動換成一股子欣喜的語調, “李七哥哥,你怎麼在這?”
說完。
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帶著些不好意思, “我剛聽人說這裡有糖葫蘆賣, 沒想到走著走著就迷路了。”
少年語氣真誠, 表情也十分真摯,看起來倒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李欽遠卻隻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半響,問了一句,“傅顯知道你真正的樣子嗎?”
顧九非還低著頭,手覆在後腦勺那邊, 聞言, 臉上那股子帶著羞赧的笑一滯,手上的動作也跟著一頓, 不過須臾的功夫,他又抬起頭, 表情已然恢複如常,目光疑惑的看著李欽遠,詫異道:“李七哥哥,你在說什麼?”
“餘家上學是在辰時四刻,現在不過辰時一刻。”
“你特地挑了這個時辰出門,又走了一條完全沒法通往餘家的路,買糖葫蘆?”李欽遠嗤笑道,“你是一路跟著她過來的吧。”
少年沒說話,薄唇卻輕輕抿了起來。
李欽遠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繼續道:“你說,要是有人把今天這事說給你父親聽,你那個偏心到九重天上的父親會以為你要做什麼?”
顧九非還是沒說話,但臉上那股子獨屬於這個年幼該有的天真爛漫卻已然消失了。
他站在光影交界處,那雙像極了顧無憂的杏眼此時卻湧動著幽深的暗芒,望著李欽遠,完全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要是父親知道她跟你混在一起,以後絕對不可能再讓你們見麵。”
“即便,他再慣著他。”
“是嗎?”李欽遠卻好似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換了個舒服的站姿,懶散道:“這樣不是正好,不然我還得想著怎麼讓她離我遠些。”
“你!”
不知道這句話哪裡戳到了顧九非的心,他頓時就沉了一張臉,步子都往李欽遠那邊大邁一步,卻又在關鍵時刻止了步子,站在離人三、四步的距離望著他,咬牙切齒的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欽遠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靠著牆壁抬著下巴,狹長的鳳眼漫不經心的望著人,“我想做什麼,取決於你要做什麼。”
“我懶得管你們姐弟之間的事。”
“但是――”他頓了頓,眼神裡的情緒突然就冷了下去,就連嗓音也變得低沉起來,“要是牽扯到我,顧九非,你知道我是個什麼脾氣,掂量著你心裡的打算,彆什麼事都敢做。”
他說完就沒再看人,自顧自往外走。
快走到胡同口的時候,迎麵撲來鼎沸和喧鬨的人聲讓他頓住步子,李欽遠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須臾之後才說了一句,“你就這麼恨她?”
想到這幾日和顧無憂相處時的情景,他抿唇說道:“就她那個傻乎乎的腦子,根本爭不過你。”這次說完,他就當真沒再留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身後的顧九非沒有說話,隻是眼睜睜看著他走遠,即便看不到李欽遠的身影了,他也還是沒有收回目光。
幽深狹窄的胡同好似天生照不到日頭似的。
他站在原地,任由老北風吹打著他的臉,臉已經快凍僵了,手也很冰冷,但他還是站在原地沒移開一步。
腦海裡還環繞著李欽遠的那句“你就這麼恨她嗎?”
他恨顧無憂嗎?
沒有疑義,他恨她。
要不是顧無憂,父親也不至於這麼多年對他和母親不管不顧,也不會每次看到他就跟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似的。
他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毀了顧無憂,讓顧無憂的名聲掃地,父親就會對她失望,就會慢慢地當做沒有這個女兒,就會開始多看他跟母親一眼。
所以從小到大――
他都任由顧無憂欺負他,有時候甚至還會故意激怒她。
他知道顧無憂的性子和脾氣,那個女人看著張牙舞爪,其實一點都沒用,隻要把控的好,他隻會受一點傷,但顧無憂卻會逐漸損失眾人的疼愛和名聲。
可惜。
顧無憂這些年一直待在琅琊,一年也才回來那麼一次,久彆重逢的機會隻會讓父親時刻記著她,心疼她,以至於無論他受了多大委屈,也抵不了什麼用。
尤其這些年,顧無憂年紀越大就越不愛搭理他了,他那些激將的法子也就沒之前那麼好用了。
知道顧無憂這幾日起得早,加上她這陣子行跡詭異,性子也跟以前變得千差萬彆,顧九非就特地起了個大早跟著她一起出來。
他想看看顧無憂到底在做什麼。
他偷偷跟著顧無憂進了這條以前絕對不會走的胡同,看到她跟彆人交談說話,看到李欽遠出現,然後看到兩個人一起出來......說實話,在最初看到顧無憂和李欽遠走在一起的時候,他是驚訝的。
李欽遠是個什麼樣的人?全京城都知道的紈絝子弟。
顧無憂竟然會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不,不僅走在一起,態度還十分親昵,比起她以前那個所謂的未婚夫,還要來得親昵。
但驚訝之餘。
他卻想到了一個法子。
要是讓父親知道顧無憂竟然在私下和李欽遠碰麵,他一定會生氣的,而以顧無憂的性子,越不讓她如意就越要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