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民宅雖然看著簡陋普通,但真的進了裡麵倒也還好,至少乾淨、敞亮,沒有一絲臟亂。

石桌上擺著茶壺、茶盞,不是那種尋常的青瓷、陶瓷,而是用竹子做的,碧油油的,在那一片竹林底下,瞧著便十分有意境。

牆邊開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什麼顏色的都有,紫的、黃的,估摸著平日裡也沒人精心打理,就是隨意扔了一包種子下去,然後便任其發展了。

倒是開得很不錯。

至少在這冬日還能在外頭瞧見這樣一抹野景,實屬不易。

南邊的牆角還有一株淩霜傲雪的紅梅,現在正當時季,紅梅開得很豔,舒展的枝葉甚至開到了隔壁那戶人家。

......

顧無憂這一路走得很慢。

幾乎算是走一步看一眼,像是要把這座李欽遠居住過幾年的屋宅深深的印入腦海裡,然後一點點碾磨細品。

顧瑜沒她那麼耐心,走了幾步就煩了,擰著眉看著她,“你在看什麼?走得這麼慢,不冷嗎?”她說話的時候,也往兩邊掃了一眼。

不過就是些普通尋常的樹啊、花啊的,有什麼值得這樣駐足觀賞的?

“沒什麼。”

顧無憂搖搖頭,聲音還是有些輕,不等顧瑜再說,她往院子裡最後掃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衝人笑了下,“走吧。”

說完。

她便邁步進了麵前的屋子。

或許是一個人居住的緣故,平時也沒什麼人過來,便是這正堂也沒半點迎客的模樣,不過倒是能瞧出主人的習性。

牆上掛著一把長劍。

顧無憂知道這是李欽遠的佩劍,他每日都會練上一個時辰,風雨不改。

靠近北邊窗下的用木頭製的架子上還擺著不少午間,隨意翻開到一半的書、竹葉做得蟋蟀、竹子做得笛子、還有不知道打哪裡淘來的裝飾物件,都是隨便擺放著,沒有半點規矩,地上還有打冰球用的棍子和鞋子,還有投壺用的玩件......雖然淩亂倒也有序。

傅顯三人正靠窗坐著,屋子裡燒了一盆炭火。

齊序最是怕冷,這會正坐在炭火旁,拿手在上頭烤火,見她們進來便抬臉衝她們笑,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十分可愛,“你們來啦。”

“外頭冷,你們快過來烤烤火吧。”

顧瑜吹了一路的冷風,早就冷得不行了,這會也顧不得什麼,直接就過去了。

顧無憂望了一眼,沒看到李欽遠,便問,“他人呢?”

京逾白抬頭衝她笑了下,“七郎在廚房。”

“我去找他。”顧無憂落下這一句就明晃晃的在他們的注視下出去了。

傅顯是真沒想到顧無憂的膽子竟然那麼大,他們人都還在呢,說出去就出去?他瞪大眼睛,一臉的吃驚樣,眼睜睜看著顧無憂離開屋子才反應過來,起身喊道:“你去找他做什麼?”

“你給我回來!”

說完就想跟出去,一旁的顧瑜也顯然跟他是一個想法,不過兩人還沒動身,京逾白便笑道:“阿顯,你去和車夫說一聲,讓他去聚客樓買些熟食和菜,今日我們留下來吃火鍋。”

“為什麼又是我?”

傅顯果然停下步子,但被使喚的很不高興就是了。

齊序還在一旁笑眯眯的跟了一句,“我還要吃他家的烤串,阿顯,你讓人給我多帶些。”

傅顯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氣呼呼的說了句“一天到晚就知道使喚我”就出去了。

等他出去後,京逾白隨手拿了個橘子插了根簽子往火上烤,然後看著步子已經準備往外邁出去的顧瑜,笑問道:“顧七小姐,要吃烤橘子嗎?”

什麼?

顧瑜一愣,怔怔回頭,“烤橘子?”

橘子還能烤著吃?

齊序見她吃驚的樣子,便笑著和人解釋道:“我們之前也吃驚呢,也不知道七郎是打哪裡學來的法子,還有烤番薯,烤年糕。你不知道烤年糕吧,把年糕往火堆裡一扔,等個一刻鐘拿出來,把外麵的焦殼去掉,蘸個醬,可好吃了。”

顧瑜不是吃貨,但對於這樣稀奇的吃法還是很吃驚的。

腳下的步子也有些邁不動了,磨著磨著,就這麼走了回去,看著被京逾白烤著的橘子,猶豫道:“那......給我也來個吧。”

*

廚房並不難找。

這屋子總共也沒幾間房,顧無憂拐了個彎,也就找到了。

不大不小的廚房裡,東西倒是很齊全,不過顯然很長時間沒有開火過了,那灶台上都能抹出一層灰了,這會廚房裡沒人,齊序口中在廚房的大將軍根本就不在,隻有紅泥小爐上煨著一隻高柄長壺。

水還沒開。

尖尖的壺角倒是已經冒出一絲又一絲的熱氣了。

顧無憂走了進去,看著這個簡單又狹小的廚房,想象著大將軍獨自在這邊居住的日子裡,他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在本該闔家團聚的日子裡獨自坐在這狹小的屋子裡。

那個時候,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顧無憂不知道。

她隻知道記憶中的大將軍就很會做菜。

他雖然通詩書,卻從來不在乎什麼“君子遠庖廚”的規矩,婚後幾年,每當她身體不大爽利,大將軍都會帶她去彆莊,也不帶人伺候。

就他們兩個人,一日三餐也都是他做給她吃的。

那個時候,她就會搬個小凳子坐在廚房裡,托著下巴看大將軍忙活。

她也問過他,明明是世家公勳出身,怎麼還會做菜?那會大將軍是怎麼回答她的呢?他垂下狹長的眼眸,在綺豔的落日下,穿透所有的光芒,看著她笑,是溫和又溫潤的君子模樣,“年少的時候覺得有趣,就學著玩了。”

“......騙子。”

顧無憂壓著嗓音,卻壓不住喉間的哽咽,輕輕說了一句。

什麼有趣,覺得好玩?

明明是年少困苦,隻是不願讓她擔心罷了。

“嘀嘀咕咕,說什麼呢?”寂靜的一處地方,突然橫插入一道少年音。

顧無憂連忙轉頭,便看到黃昏落日下,她的大將軍正雙手抱胸靠在門上,見她轉頭還挑了挑眉,少年一身白衣,十分的肆意疏闊。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記憶中那個溫潤端方的人,帶著獨屬於少年郎的孤傲和朝氣,像一汪蓬勃的朝日,耀人奪目,卻同樣的讓她心動。

隻是在這份心動之餘,還有一絲從前沒有過的心疼。

她的大將軍權勢滔天、溫潤端方,在他的眼中,好似從來沒有什麼困苦艱難,她以為的那些天大的難事,到了他麵前,就像是成了極小的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

可她的少年郎呢?

他孤傲清高,是許多人心中的浪蕩子,成績差、不學無術,即使被人誤會,也從來不屑解釋,隻會用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偽裝起來。

一如......

當初的她。

“怎麼了?”李欽遠看著眼前的紅衣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還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

他剛才特地回房換了一身衣裳出來,頭發也重新紮了一遍,出來的時候,他還特地往鏡子裡瞅了好幾眼,確定沒差了才出來。

難不成還是哪裡有什麼紕漏?

他皺了眉,猶豫著要不要回房再檢查下?但看到小辣椒眼巴巴的看著他,又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實在是有些窘迫,有什麼好打扮的?

搞得跟見情郎的姑娘似的。

輕咳一聲,板了臉,把自己的心思都藏了起來,然後不等顧無憂說話,他就邁步走了進去,大咧咧的坐在紅泥小爐旁邊的凳子上,然後頭也不抬的問道:“他們都在外麵,你過來做什麼?”

顧無憂沒說話,還是一眼不眨地盯著他看。

李欽遠覺得這個小辣椒實在是一點規矩都沒有,就這樣明晃晃盯著他看已經多少次了?說了也不聽,他都累了。

偏偏以前可以凶巴巴讓人彆看他,現在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彆扭。

就跟被捆了一節又一節的麻繩似的。

屋子就這麼點大,沒人說話的時候,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好在還有這水壺,正一點點沸騰著,噗嗤噗嗤的水汽倒是正好可以消滅這一層寂靜帶來的尷尬。

要不然李欽遠還真的有點坐立不安。

“我聽大白說,是你找了證據給了徐老頭?”李欽遠想了又想,終於挑了這麼一件正事。

他心裡還想著,要是這丫頭再不說話,隻盯著他看。

他就真要凶她了。

好在這回顧無憂倒是開口了,隻是她的聲音沒有以前的明媚和朝氣,帶著一些喑啞和低沉,和清淺的哀傷,“我去找了黃小姐,她把發生過的事都寫了下來。”

還真被他猜對了,小辣椒這是找上黃芙了,也不知道她費了多少功夫,李欽遠在心裡悄悄說了人一聲“傻”,嘴角的弧度卻忍不住往上揚起。

怕人瞧見,他又偷偷把揚起的弧度偷偷壓了下來。

廚房裡靜悄悄的,想起早間她問得那些話,李欽遠也不知道怎麼了,竟跟人解釋起來:“這事其實也沒什麼,不和你說也不是因為彆的,人,我的確打了,沒什麼好隱瞞的,那個周長柏我看不順眼很久了,便是那日換作其他人,我也照揍不誤。”

不知道為什麼要去解釋這些。

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有些生疏也有些彆扭,還想再說幾句,但舌頭就跟被扯住了似的,再也吐不出一句話。

顧無憂等他說完,輕聲接過話,“......我知道。”

“你怎麼了?”李欽遠聽出她話語之間的異樣,也顧不得彆扭不彆扭的,直接抬頭看顧無憂。

剛才就覺得這丫頭不對勁了,平時見到他跟個小黃鶯似的,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就沒個停下來的時候,今天卻一直沒怎麼說話,現在就連聲音都不對勁。

這是......

出事了?

他直接站了起來,站在她麵前,想靠近又覺得不合規矩,站在原地皺著眉,嗓音沉沉的問道:“誰欺負你了?”

顧無憂一聽他的聲音就忍不住想掉眼淚,明明以前她也沒這麼矯情,偏不知道是怎麼了,現在竟然學了這麼個動不動掉眼淚的毛病。

她自己倒是沒什麼,就是把人嚇得夠嗆。

李欽遠果然慌了,手足無措的,一副想替她擦眼淚,手伸到半空又硬是落了下來,負在身後,沉著嗓音問她,“你跟我說,誰欺負你了?”

“是你們平朔齋的,還是不置齋的?還是周長柏那個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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