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火鍋,已經戌時了(19:00-20:59)。
顧家雖然門風不算很嚴,但也沒有姑娘家很遲才回家的道理,所以等吃完火鍋,喝了幾杯酒,有一點點頭暈的顧瑜還是牢記著時間,拉著顧無憂就要走。
“小心些。”顧無憂小心攙扶著顧瑜,怕她摔跤。
“我,我沒事。”顧瑜擺擺手,她其實也沒喝幾杯,就是屋子裡太熱,悶得她有些頭暈,她伸手揮揮眼前的熱氣,臉還是紅紅的,“我們走吧。”
餘光看到已經醉得不知身在何處的傅顯,又嗤笑道:“這酒量還不如我呢。”偏說完,她自己還打了個酒嗝。
顧無憂還是有些擔心她的,應了一聲,便轉頭去看李欽遠,滿屋子白蒙蒙的熱氣裡,她的少年郎跟從前沒有什麼差彆,手裡還握著一盞酒,容顏俊朗,但還是能察覺在她轉過頭的那刹那,他突然緊繃的身形。
她心裡軟得不行,聲音也不自覺放柔了許多,“那我們走了啊。”
“......哦。”
李欽遠的聲音乾巴巴的,沒有一絲起伏,他其實有些舍不得,但又不知道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不舍,他隻好低著頭,繼續轉著手裡的酒盅,去看那一晃晃的清酒。
他平時最愛這口梅子酒,可在這個時候,這平日最愛的梅子酒竟然也不那麼香了。
沒喝幾杯的京逾白看他這樣便笑著搖了搖頭,在顧無憂準備帶著顧瑜出去的時候,他突然出聲,“七郎,外麵天黑,你送她們一程。”
“我去廚房熬醒酒湯。”
他說著又看了一眼已經醉暈過去的傅顯兩人,無奈道:“彆明兒個醒來,又該鬨頭疼了。”
京逾白說完就站了起來,路過顧無憂姐妹身邊的時候,還風度翩翩的笑道:“郡主和七姑娘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又道,“車夫是信得過的,也不會胡言,你們可以放心。”
顧無憂朝他點點頭,謝過他的好意,在京逾白出去後,轉頭看向李欽遠,她的眼睛彎成月牙的樣子,聲音也帶著笑,“你要送我們出去嗎?”
“咳。”
李欽遠被人看得紅了臉,他放下手裡的酒盅,站起身,俊臉在熱氣騰騰的屋子裡悄悄紅了一塊,“走吧。”他說完,率先邁出屋子。
顧無憂看著他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更甚。
跟著李欽遠的步子往外走,冬日的夜又冷,風又硬,打在人身上的時候跟刀子似的,顧無憂看了眼還有些暈乎乎的顧瑜,體貼的給她戴上兜帽,然後給自己也戴上了。
她眼前的少年郎好像特意在將就她的步子,走得不疾不徐。
顧無憂很輕易就跟上了,她扶著自己暈乎乎的妹妹,抬起被兜帽罩著的一張臉,側頭去看他,見他還是一身尋常衣裳,壓著嗓音問道:“你不冷嗎?”
“不冷。”
李欽遠搖搖頭,聲音倒也放得輕,餘光瞥見她擔憂的雙目,鬼使神差的解釋一句,“我從小就不怕冷,跟個火爐似的。”
這倒是真的。
她剛嫁給李欽遠的時候,對他還很陌生,知道他沒有冬日裡點炭火的習慣,她也不敢隨便開口,夜裡凍得嘴唇發紫,可身邊的男人卻跟個火爐似的。
後來男人發現這事,體貼的給她在夜裡擺了炭盆。
可炭盆再熱,也隻是把屋子裡的冷氣消散一些罷了,身上還是冷冰冰的,她睡不著就在自己的被子裡小心翻著身,悄悄搓著手哈著熱氣。
本以為做得神鬼不知,卻沒想到耳邊會聽到一聲歎息,成熟男人的溫潤嗓音響在耳畔,帶著幾分無奈,“怎麼就那麼倔?”
那是第一夜,她被人攏進懷裡,也是第一夜,睡得那麼安穩。
已經快走到門口了,她從思緒裡收回神,看著身邊的李欽遠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就算不怕冷,可夜裡風大也不能凍著啊,要不然,頭該疼了。”
李欽遠覺得小丫頭有時候跟個小哭包,動不動就哭,有事沒事掉幾滴眼淚,有時候又跟個操心的老媽子,什麼事都要管。
自打母親去了後,也就祖母和外祖母才會這樣叮囑他。
這個年紀比他還小的丫頭,操的心倒是比彆人還多,李欽遠有些無奈,他這個年紀其實是聽不進去這樣的話的,有時候估計還得反著來。
尤其是他這樣的性子,最不喜歡被人管束了。
可看著月光下,小辣椒那雙清澈又帶著關切的眼,他抿了抿唇,拒絕的話就有些說不出,最終還是應下了,“......知道了。”
顧無憂見他答應,臉上的笑立時又燦爛了幾分。
快走到馬車邊了,打盹的車夫見他們出來,連忙過來行禮。
李欽遠看見外人又變成平日那副模樣了,等人起來後就淡淡吩咐:“把她們送回定國公府,回頭再去同你家主子說聲,你家少爺今日留在我這,齊家、傅家那邊也都找人去說一聲。”
這是常有的事,車夫自然沒有多嘴,輕輕應了一聲“是”就退到了一旁。
“阿瑜,你先上車。”顧無憂輕輕拍了拍顧瑜的手背,然後扶著她上了馬車,見她迷迷糊糊上了馬車,“唔”了一聲就靠坐在馬車上閉了眼睛。
她又確定顧瑜不會摔下來才轉頭看向李欽遠。
這些大戶人家的車夫一個個機靈的不行,他低著頭把馬車拉著往前走了幾步,然後這原本的空地上就隻剩下李欽遠和顧無憂兩個人了。
門前沒掛燈籠,隻有依稀的月光。
李欽遠低頭垂眸看著月光下的顧無憂,少了平時小哭包的樣子,她看著竟也多了幾分溫和柔婉,像是夏日池中迎風拂動的清蓮。
尤其是那雙杏眼,少了白日裡的跳脫和明媚,帶了些許溫柔,便是再心浮氣躁的人看到這樣一雙眼睛估計也能立時安靜下來。
可他的心在一瞬的安靜下,又莫名的快了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快,帶著不由分說的心悸,讓他有些彆扭的轉過頭,“你乾嘛還不走?”
“你,明天會來書院嗎?”顧無憂終於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大概聽出女孩話語間的希冀,李欽遠就像是喝醉了一般,竟然轉過頭看著她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就這麼希望我去書院?”說完,他自己先反應過來,不等人答就急聲答道:“我會去。”
說話的時候還悄悄攥緊了自己的手。
慶幸好在是黑夜,要不然小丫頭肯定能瞧見他此時麵上的異樣。
顧無憂倒是沒發覺他的異樣,聽他應允便悄悄鬆了口氣,剛才緊繃的小臉也跟著鬆懈起來,臉上重新揚起了燦爛的笑,“那,明天書院見啊。”
她說著一邊往後倒退,一邊揚起手,一副要和人揮手說再見的樣子。
“對了――”
她想起一事,突然頓足步子,和人說道:“明天不去蘭姨那了。”
李欽遠聽到這話就皺了眉,也顧不得她會不會瞧見她臉上的異樣了,轉頭問人,“為什麼?”早上還硬拉著他保證,讓他明天一定要帶她去蘭姨那吃肉餅,就差讓他當場發誓了。
現在怎麼又不要去了?
“唔。”
這是顧無憂剛才在廚房決定的,她沒打算現在跟大將軍說,隻好說道:“明天有事,我們下次再一起去。”說完,見他還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又朝人走近幾步,在他跟前仰著頭,軟了聲調,“好不好嘛?”
李欽遠表示不想理這個出爾反爾的小辣椒。
可看著眼前這張甜燦燦的小臉,那些口是心非的話又說不出,紅了耳尖轉過頭,不去看她那雙清亮的眼睛,嘴裡倒還是氣哼道:“下次你要是再出爾反爾,就彆找我帶路了。”
到底記著外頭天涼,餘光也瞥見她被風吹得通紅的臉,又軟了聲音,“好了,你先回去吧。”
顧無憂乖乖點頭,走得時候倒還記得叮囑人一句,“外頭風大,你也快進去吧。”
“......嗦。”
李欽遠低低說了一句,藏在黑影裡的嘴角倒是忍不住又翹起了一些,聲音也跟著柔和了一些,“知道了。”
顧無憂這才放心下來,她朝人揮了揮手,轉身往馬車那邊走。
夜路很黑,底下的青石板破碎不堪,有不少還有小坑,很容易摔倒,這要放在平時,她一個人是肯定不敢走這樣的路。
但她知道,她的大將軍,她的少年郎就在身後望著她。
所以――
那份僅有的害怕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