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馬車裡,顧瑜捂著發漲的腦袋,輕輕喊了一聲,眼睛也慢慢睜了開來。
顧無憂聽到聲音,立馬放下了手上的東西,柔聲問道:“醒了?”她一邊說話,一邊拿起暖爐上煨著的茶壺,倒了一盞茶,遞給顧瑜,“先喝口茶,潤潤嗓子,也醒醒神。”
“快到家了。”
聽到“到家”兩字,顧瑜倒是清醒了大半,她想說話,奈何喉嚨燒得有些難受,接過顧無憂遞來的茶,喝了兩口才緩和些,“我怎麼睡了一路啊?”
又揉了揉有些脹疼的腦袋,“明明剛才也沒感覺醉啊。”
她還記得走得時候還在嘲笑傅顯沒她能喝呢,沒想到自己上了馬車竟也是倒頭就睡,快到家的時候才醒來。
“那酒後勁本來大。”顧無憂歎了口氣,看著顧瑜的眼神也帶了些無奈,“剛才就讓你少喝些,你偏不聽,現在知道難受了?”
“我......哪裡知道這酒後勁這麼大。”
顧瑜自知有錯,雖然輕輕辯解著,但也不敢放大聲音,倒像是自己跟自己咕噥似的。
她今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非要跟那個傅顯置氣,又是搶烤串,又是比喝酒......現在鬨了個頭疼,也是她自作自受。
“還疼嗎?”顧無憂見她靠著馬車,擰著眉,也有些擔心。
“沒事。”
顧瑜雖然說沒事,但其實還是很難受的,她把手裡的茶盞放到茶案上,然後繼續靠著馬車揉著太陽穴,她自幼有人伺候,這會按得不到位,又加上馬車輕晃,反倒是更難受了。
“過來。”顧無憂見她這樣,輕輕歎了口氣。
“嗯?”
顧瑜回眸看她,有些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顧無憂拿了塊帕子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拍了拍,和她說,“還有一會,你躺著,我替你揉揉。”
什,什麼?
顧瑜這下子倒是不覺得難受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是沒醒,是在做夢,要不然怎麼會聽到顧無憂和她說這樣的話呢?輕輕咬了下舌尖,疼。
再看著顧無憂,還是之前那副樣子。
所以,
這是真的?
還想拒絕,便聽到顧無憂那邊又說道:“你要這樣下車,還不知道三伯母瞧見了會怎麼想呢?”
想到母親那個愛嘀咕的性子,顧瑜歎了口氣,避免待會回去被母親說得頭疼,她還是......有些猶豫,也有些不大確定,又看了眼顧無憂,才把頭慢慢靠了過去。
她其實打小也沒跟誰這樣親近過。
二姐、三哥都要比她年長許多,九弟與她又不大熟,至於顧無憂以前那個脾氣,她們遇見不吵架已經很好了,便是阿意那邊......她們也很少這樣親密。
這會躺在顧無憂的腿上。
顧瑜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心情,就是心跳得有些快,脊背也有些僵硬。
顧無憂倒像是沒察覺她的異樣似的,細白的指腹按在她的太陽穴上,然後力道適中的給人揉了起來。
或許是被按得太舒服了。
沒一會,顧瑜僵硬的脊背就慢慢放鬆下來,“你按得......”雖然不想承認,但她還是開口說了出來,“還挺舒服的。”
力道適中,比她身邊的那幾個丫鬟按得舒服多了,像是練過的。
顧無憂笑笑,沒說話,她以前的確練過。
大將軍行軍打仗有頭疼的毛病,有時候,夜裡都睡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她心疼他,便悄悄找了會些功夫的嬤嬤學了幾招。
每當大將軍頭疼的時候,便會給人按上一會,經年累月,倒也練出來了。
馬車還是一晃晃的往定國公府的方向去,顧瑜看著顧無憂,車裡置著一盞燈籠,她能夠瞧見顧無憂此時的樣貌,溫柔、嫻靜,讓人看著便心生安寧。
這樣的顧無憂既讓人覺得陌生,也讓人忍不住想靠得更近些。
“怎麼了?”
顧無憂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還當出了什麼事。
“沒事。”顧瑜轉過頭,收回目光,又道:“好了,彆按了,已經不難受了。”她那股子頭疼勁也緩過來了,便坐了起來。
顧無憂見她神色的確變得正常了,便也沒再說話,低頭把膝蓋上的帕子收了起來。
“那個......”
顧瑜沒看她,低著頭,話說得有些艱難,“謝謝。”
她第一次跟人道謝,沒想到竟然還是以前最不喜歡的顧無憂,還真是......有些奇妙。不過這最是難以開口的話都說出來了,後頭的話倒也變得水到渠成起來。
她抬起臉,在燭火照映下顯得十分嬌俏的麵龐正對著顧無憂,繼續和她說道:“還有,我為我自己以前說過的那些話,道歉。”
“嗯?”顧無憂眨了眨眼,有些不大明白她這一聲歉,為了何事。
“你說的對。”
顧瑜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的確不該人雲亦雲。”
今天這番相處,讓她看到了和彆人口中完全不一樣的李欽遠,他既有少年該有的肆意,也有照拂朋友時的大度舒朗。
倒也怪不得京逾白那幾人這麼死心塌地的跟著李欽遠。
顧瑜說這番話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反倒是說完見顧無憂一直笑看著她,起了彆扭,硬著嘴說道:“你乾嘛這樣看我?”
“沒什麼。”
顧無憂笑著搖搖頭,“到了。”
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京家車夫溫和又恭敬的一句,“樂平郡主,顧七小姐,到了。”
“嗯。”
顧瑜被顧無憂看得窘迫,應了一聲,她率先走下馬車,不過沒跟以前似的直接離開,而是站在馬車旁等著顧無憂,等人下來後也沒看她,盯著前方說道:“走吧。”
“好。”
顧無憂也笑著應了一聲。
姐妹兩人這麼晚回來,自然是急壞了一乾丫鬟、婆子。
尤其是顧無忌這個操心的老爹,更是急得不行,聽丫鬟說那是隔幾刻鐘就得讓人去門房打探,估計要是再不回來,就得帶著親兵出去找女兒了。
顧無憂聽到這些話,無奈之餘,又覺得有些暖心,她以前從來不在乎爹爹為她做了什麼,甚至還總是偏執的認為爹爹對她好是為了贖罪。
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
“我先去看看爹爹。”她打算還是先去跟爹爹說一聲,省得他老人家操心。
“唔,我陪你一起去吧。”顧瑜想了想,在一旁說道。
她是知道大伯父性子的,打小就是把顧無憂當眼珠子疼著,估計是怕顧無憂今天出去受了欺負,這才隔三差五要出來探消息。
畢竟――
顧瑜看了顧無憂一眼,以前每次顧無憂出去,情況都不太好。
*
顧無忌果然沒睡下,甚至還穿著一身隨時可以出門的常服,聽到常山說“郡主和七小姐過來給您請安”才鬆了口氣。
到底還有顧瑜這個晚輩在,他沒跟以前似的出去迎。
等兩個小丫頭被人請進來,顧無忌端坐在椅子上,把兩人仔仔細細看了一遭,又確定自己的寶貝女兒沒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來,柔聲問道:“怎麼回來的這麼遲?”
“我聽你們二姐說,你們是跟人出去聚會了,是書院裡的人嗎?”
顧無憂剛想回答,身邊的顧瑜突然搶白道:“是跟京逾白、傅顯他們,都是平時往來的世家,之前五姐幫了他們一個忙,他們為了感謝五姐便請我們吃了一餐飯,我們吃完就立馬回來了。”
她說得十分急促,一副生怕顧無憂不小心說什麼的樣子。
顧瑜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害怕什麼,反正就是擔心顧無憂又要把李欽遠掛在嘴邊了,她是對李欽遠沒什麼意見了,但......
大伯父要是知道顧無憂這麼幫李欽遠,肯定會亂想的。
長輩都不大喜歡李欽遠,尤其是她母親,總是對她耳提麵命,嫁人千萬不能嫁李欽遠那樣的。想到這,她又忍不住歎口氣,也不知道顧無憂是怎麼想的,之前那個未婚夫雖然私下不知道怎麼樣,但至少麵上是無可挑剔的。
“幫忙?”
顧無忌有些怔楞。
顧瑜還想再答,顧無憂卻笑著握了下她的手,和自己的父親解釋道:“之前書院冤枉李家七公子,正好我打聽到一些消息,便幫了一把,他們也是因為這事感謝我的。”
她說完,見顧無忌還要再問,便又撒起嬌,“爹爹,我們上了一天學,都累了。”
顧無忌一聽這話果然心疼了,哪裡還顧得再問這些,連忙說道:“那你們快回去休息,常山,讓人送兩位小姐回去。”
“是。”
常山笑著應了一聲。
“爹爹也早些睡。”顧無憂也跟人說了一句。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蠻蠻喊他爹爹了,但顧無忌看起來還是有些激動,忙應道:“好,我過會就去睡。”
常山把兩人送出了門,等回來的時候,見國公爺端坐在椅子上沉吟著,略一思索便問道:“要屬下去打探下書院的情況嗎?”
顧無忌沒說話,這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是要去打探消息的,他總擔心蠻蠻過得不好,被人欺負、受人冷落。
可如今――
他猶豫一會,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去折騰吧。”他說完,自己先笑了,“蠻蠻如今這樣,挺好的。”
交了朋友,和家裡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好。
隻要不出事,就讓她自己去折騰吧,他應該放輕鬆些,而不是總這樣提心吊膽。
常山聞言也笑了。
*
走出正院。
丫鬟在前邊提燈照路。
顧瑜看著離她們有些遠的丫鬟,便低聲說道:“我剛才,不是不讓你說,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吞吐半天,也說不全。
顧無憂卻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握著她的手,笑道:“我知道。”
“阿瑜――”她喊人,“謝謝你啊。”
“你,你無緣無故謝我做什麼?”顧瑜紅了耳朵,想甩開她的手,又沒動作,隻是彆扭道,“我又不是為了你。”
她說完又忍不住悄聲問,“你跟李欽遠......”
她也不是瞎子,顧無憂對李欽遠那麼好,又是維護又是找證據的,吃個飯還要給人偷偷留個烤串,要說顧無憂不喜歡李欽遠,是不可能的。
但李欽遠是怎麼想的?
這兩人現在又是怎樣?
“我跟他......”顧無憂剛要回答,可她這邊剛起了個頭,那邊顧瑜反倒是不想聽了,皺著小臉,嗓音倒還是壓得很低,“算了算了,你彆跟我說,我也懶得管你的事,你自己,注意點吧。”
說完,又似乎不放心的補充道:“彆傻乎乎的給人欺負了。”
“噗――”
“你笑什麼?”顧瑜有些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