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積攢了多日的薄霧終於散去,露出了最原本的麵貌,就像拔雲見日一般,李欽遠看著高坐在馬背上的紅衣少女,突然覺得豁然開朗起來。
他終於知道這幾日的情緒波動是因為什麼了。
他......喜歡她。
應該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了。
所以他才會因為她的高興而高興,因為她的難受而難受,才會總是擔憂她,想見她,才會......在彆人提起趙承佑和她過往的時候,心生醋意。
這所有的不對勁,沒有其他原因,隻是,他喜歡上她了。
這會來上騎射課的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男的女的,都穿上了方便騎射的胡服,可在這麼多人裡,顧無憂依舊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她穿著一身束腰顯身的紅色胡服,腳上的長靴襯得兩條腿修長筆直,頭發紮成高高的馬尾,頭發和衣擺這會都隨風飄揚著。
從前明豔尊貴的小姑娘,褪下繁複的衣裙,竟是比平時還要好看幾分。
朝氣蓬勃,豔麗無雙。
李欽遠還沒走到馬場呢,就聽到不少人在低聲議論她,“這樂平郡主長得可真夠好看的,不說彆的,就這相貌,說一句第一美人也不為過了。”
“長得好,身材也好,也不知以後誰有這個好福氣娶她。”
剛剛才確定自己心意的李小公子聽到這些議論聲,立馬就有些不高興了,本來還掛著笑的清俊臉龐有些黑沉沉的,跟壓了幾朵黑雲似的。
轉頭看了一眼說話的那些人,都是些紅著小臉偷瞟顧無憂的少年郎,眼中欣賞愛慕有之,倒是沒見到猥瑣下流。
可即便如此,李欽遠還是不高興。
他生平頭一次喜歡人,心情很複雜,既想把她藏起來,從今往後隻能由他一個人看,又覺得這樣好的小姑娘,應該被所有人都看到,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好。
這種複雜的情緒,夾雜著一些小心翼翼和彷徨,以及說不儘的喜悅和甜蜜。
他想和他們說,“你們知道嗎,這個最好看的小姑娘會對我笑,對我哭,會跟我一起吃早飯,會幫我打退壞人,會當眾維護我。”
“她眼裡心裡都是我,而你們隻能看著!”
他還想和他們說,“你們知道她私下有多軟嗎?她會紅著小臉,會扯我的袖子,會因為訓斥人被我瞧見而不好意思。”
他還想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注視的時間太長了,就連原本粗神經的顧無憂也好似發覺了什麼,又或是顧小郡主對他的目光特彆敏感,所以在這麼多人注視的情況下,她還是及時捕捉到了屬於李欽遠的目光。
她原本正和顧瑜說著話,突然轉過頭朝身後看。
看到還站在小道上的李欽遠時,那張明豔的小臉立時迸發出更為燦爛的笑容,小姑娘一點都不知道顧忌,還笑著朝他的方向揮了揮手。
而李欽遠呢?
當他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時,心中那些所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突然就消失的一乾二淨,心好像這樣靜了下來,不再彷徨,也不再多想。
什麼趙承佑?
那與他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們以前再好,就算以前她再喜歡他,那也已經過去了。
他不是傻子。
知道她對他的心意。
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壓抑了一早上的李欽遠終於笑了起來,他平日裡很少笑,而此時臉上的笑容就像是新生的太陽耀人奪目。
他望著她,嘴角輕輕翹起,風揚起他的發,讓他整個人都添了些瀟灑風流的意氣。
兩個人就這樣對望著。
李欽遠隻覺得心頭“砰砰”亂跳,而那抹喜悅也越擴越散,那是一種夾雜著甜滋滋的喜悅,比他以前吃過最甜的糖還要甜,就像是裹了一層厚厚的麥芽糖,直接甜到了他的心裡去。
其實這一幕也沒多少人瞧見。
快上課了,大家都注視著前方,隻有站在李欽遠身邊的京逾白看見了這一切......可他也隻是抿唇笑笑,把目光移向一旁,並未說什麼。
在這樣旖旎又甜蜜的氣氛中。
不解風情的傅顯完全沒注意到,他餘光看到李欽遠和京逾白還落在後麵,直接喊了一嗓子,打破了所有的甜蜜和粉紅,粗著嗓子喊道:“七郎,大白,你們快點,老孟在喊你們了!”
李欽遠回過神。
他眼睜睜看著顧瑜把顧無憂拉到一旁,走得時候還朝他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一副他拱了她家白菜的感覺。
可小李公子顯然心情很好,不僅沒生氣,還揚起唇,又看了一眼紅衣小姑娘的身影,這才慢悠悠的應道:“來了。”
*
教授騎射的先生姓孟,單名一個輝字,以前是京都營裡的校頭,一次戰役裡傷了胳膊,雖然平時看著與常人無異,但打仗作戰是不行了。
後來便投身到了鹿鳴書院,教授學生一些騎射的本事。
已經到上課的時間了。
雖說是一起上課,但還是有先後區彆的,女孩子們先騎馬,最後練射箭,而男孩子們正好反著來......鹿鳴書院的馬場對於其他書院而言,已經不算小了。
但上課的學生這麼多,就算馬兒再多,也不好擠在一起,所以便每個學堂分了三批。
顧無憂和顧瑜便分在第一批,在不置齋和昌榮齋練習射箭的時候,她們已經翻身上了馬,十來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穿著各式各樣的胡服,這會握著馬鞭坐在馬背上。
“哎,你待會可彆丟咱們顧家的臉。”傲嬌的顧瑜晃著馬鞭和身邊的顧無憂說著話。
顧無憂正在人群裡找李欽遠呢,聽到這話,偏頭朝她露了個笑,“你放心吧,我不會給咱們顧家丟臉的。”她的騎射是大將軍一手教出來的,才不會丟人呢。
“唔。”
“你也彆太拚,反正現在隻是練習,還沒到考核呢......”後一句話,顧瑜說得特彆輕,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坦露自己的關心似的,“彆受傷就好。”
顧無憂彎了眼眸,嗓音也變得更加柔和了,“好。”
孟先生站在一旁抬了旗幟,手裡握著個哨子,揚聲和她們說道:“從這裡為起點,繞馬場三圈,第一個到這邊的就是第一名。”
“等我吹響哨子,你們就開始。”
頓了頓,他把哨子放在唇邊,起了節奏,“準備!”
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就連顧無憂也變得認真起來,她沒再去人群裡找李欽遠,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那邊哨子剛剛響起,本來排成一列的人突然都往前衝了出去。
站在另一邊的傅顯幾人還在等前邊的人練習射箭,這會正好得空,一邊看著顧無憂她們比賽,一邊百無聊賴的說道:“哎,你們猜誰會贏?”
他說完,自己先開了口,“我賭顧瑜吧,那丫頭雖然嘴巴不饒人了一點,但騎射是真的可以,去年我跟顧三哥哥去打獵的時候,她也在。”
“彆說,她那騎射的功夫比起男兒也不差。”
最後還得自賣自誇一句,“當然,比起我肯定是不如的。”
齊序想了想,“我賭那位盧小姐吧,她爹是驃騎將軍,之前孟先生還誇過她。”
“七郎呢?”傅顯問他。
李欽遠沒說話,而是望著顧無憂的方向,明明那麼多人,可他的眼中卻好似隻有她一般,他看著她揚起馬鞭,看著她彎腰低頭,看著她豔麗的衣帶在風中飛舞,看著她明豔的小臉上揚起燦爛的笑。
他也笑了,心情很好的樣子。
“你看什麼呢?”傅顯有些疑惑,剛想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聽到身邊的李欽遠緩緩說道:“我賭她。”
“嗯?誰啊?”傅顯一愣,還是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在看到那一襲紅衣的時候,他似乎是愣住了,半響才訥訥問道:“小辣椒?”
“嗯。”
“七郎,你瘋了嗎?”
“小辣椒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騎個馬都嫌累的性子,你賭她贏......”傅顯小嘴叭叭的,還想再說,突然被齊序拉住了胳膊,“阿顯,你快看!”
“看什麼呀?”傅顯咕噥一聲,循聲望去,差點沒跳起來。
馬場上,原本還靠後的顧無憂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和顧瑜並列了,而且以他的角度望過去,竟然比顧瑜還要超前一些。
這......是什麼情況?
傅顯驚了。
同樣吃驚的還有許多人,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認不認識顧無憂的,這會都驚訝的看著那個紅衣少女,
顧無憂是後來才來書院的,以前誰也沒見她騎過馬,這會見她竟然和騎射永遠拿甲等的顧瑜並列第一,都愣住了。
而怔楞之後便是狂呼。
等著騎馬的也不著急了,射箭的也不射了,一個個都扭頭朝馬場那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