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
顧九非前幾日受傷之後便一直在家中靜養,其實他是沒覺得有什麼,身上的那些傷早就消下去了,就連腿上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要不奔不跑,根本瞧不出什麼。
隻是母親擔心他又出事,非要讓他待在家中好好休養,不準他去餘家,他拗不過她,索性便待在家裡了。
好在先生教授的那些東西,他早就了然於心,便是不去上課也耽誤不了什麼。
今日正逢晴光明媚,顧九非靠在東邊窗下的暖榻上,此時窗戶大開,漏進外頭幾枝紅梅,隨風一帶,那股子清幽的梅花香便迎麵撲來。
與之相映的是身邊茶案上的一盤梅花糕。
這並非家中廚娘做得點心,而是昨兒顧無憂放學的時候給他帶來的,說是她覺得挺好吃的,便拿過來給他嘗一嘗。
這幾日他休養在家,顧無憂每天放學都會過來看他,每次來都會帶不少東西,什麼糖葫蘆、什麼海外送過來的夾心糖果,還有寶會樓的糕點。
都是她喜歡的東西。
他有時候也覺得好笑,明明顧無憂都過了及笈,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偏偏還是傻乎乎的,就連對人好也從來不管人家喜歡什麼。
而是“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了,我把我最喜歡的東西給你吃,你喜歡嗎”,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暖風拂麵......
顧九非又翻了一頁書,很輕的嗤笑一句,“還真是令人羨慕啊。”
就是因為從小有人寵著慣著,所以才有任性不長大的資本,像他這樣的,從小見慣了人心難測,又看多了當麵一套背麵一套,自然不能像她那樣任性。
若是以前。
看到這樣的顧無憂,他隻會心中生妒,生恨,會埋怨世道不公,會想儘法子......謀害她。
可如今――
側眸看了眼盤子裡的糕點,他似乎沉吟了一會,最終還是把手伸了過去,跟顧無憂不一樣,他從來不喜歡吃這些,雖然屋子裡時常備著糕點,但他一年到頭幾乎很少碰幾次。
安和捧著茶水進來,見他皺著眉吃著糕點,似乎愣了一瞬,半響又笑道:“糕點不符合您口味嗎?”
顧九非一邊翻著書,一邊淡淡說道:“......還行。”
外頭的糕點還不如家中的,又甜又膩,用料也不知乾不乾淨,也不知她怎麼就那麼喜歡。
安和替他倒了一盞茶,剛要說什麼,外頭便有小廝來稟:“九少爺,柳家三公子來看您了。”
聽到這個稱呼,顧九非還沒說話,安和倒是笑了起來,“估計是擔心您的傷勢,特地來看您的,奴去請他進來吧。”
“嗯。”顧九非隨口應了一聲,麵上的表情似乎並未有什麼變化,隻是把手裡的書一合放到了一旁,又把原本放在櫃子裡的一遝東西放到了桌案上。
很快。
安和就引著人進來了。
柳玉身體孱弱,若論個頭,倒是和顧九非差不多,但身形卻瘦弱的不行,當初他剛出生的那會,才四斤不到,跟個貓兒似的,柳家人一直擔心他養不活,打小是當女孩養大的。
長得也算秀氣,柳葉修眉下一雙清波俊眼,皮膚也很白皙。
因為一路走過來,兩頰還有些緋紅,倒越發襯得他唇紅齒白、眉清目秀。
他看到顧九非便笑了,一邊把身上的鬥篷解下,交給安和,一邊喊了他一聲,走近的時候又仔細把人看了一回,輕歎道:“我前幾日在家養傷,今日才回的書院,聽說你受了傷,當真是把我嚇了一跳。”
又問他,“沒事吧?”
顧九非平日在外,對人多有冷淡,說話也平淡,此時聽他言語關心,也隻是淡淡說一句,“沒事。”
柳玉倒是一點都不介意,聞言也隻是笑笑,“沒事就好。”又逢安和遞茶過來,他柔笑著接過,還十分溫和的說一句,“謝謝。”
餘家那些上學的人裡麵,安和最喜歡的便是這位柳三公子了,長得好,性子也好,這會便忍不住和他說道:“還是您好,前幾日餘家幾位少爺過來,倒不像是來探病的,反倒是......”
“多嘴。”顧九非斥他一句。
安和不敢多言,朝衝他笑的柳玉吐了吐舌頭,就繼續去一旁煮茶了。
柳玉便繼續和顧九非說話,“查出來了嗎?我聽說打你的人都已經被押進衙門了,可查到背後是什麼人指使的?”
顧九非還是之前那副表情,握著盞茶,不鹹不淡的說道:“既是有心隱瞞,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查到?”
柳玉聞言便又歎了口氣,“那也得繼續查下去,光天化日都敢做出這樣的事,誰知道以後還會做什麼?”他言語殷切,麵上也是一派擔憂,說完又罵道:“這些混混也實在囂張。”
話音剛落。
顧九非原本喝茶的動作就停了下來,他掀起眼簾,看著柳玉,良久都不曾說話。
柳玉被他看得一呆,訥訥道:“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是混混?”顧九非問他。
柳玉一愣,張口結舌的說道:“我......我是聽餘家的人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顧九非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喊道:“安和。”
安和也早就白了臉,他手裡還握著一把小扇,聞言,看著柳玉的身影,似乎是不敢相信,就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奴之前去餘家傳話,並未透露是誰動的手。”
眼見柳玉臉色一白,他後頭的話也就變得更加艱難了,“京都衙門也被特意叮囑過,不曾有人泄露半分。”
他是自小養在國公府裡的人,也是心思剔透的人物,此時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陣子,他私下和少爺猜過無數人,就連餘家那兩位少爺,他也議論過。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背後的凶手竟然會是......柳三公子。
他,不是少爺最好的朋友嗎?
為什麼會這樣?
和他倉惶,不敢置信的麵目不一樣,顧九非的麵上還是沒什麼變化,除了最初的那一停頓,如今的他好像又恢複成原本的模樣了,便是知曉真凶就是柳玉,他也隻是問道:“為什麼?”
柳玉沒有說話,早在安和說出那兩句話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瞞不住了。
屋中在一陣的沉默之下,響起了柳玉的幽幽聲調,和之前的溫柔和氣完全不一樣,此時的柳玉就像是蒙了一層黑氣似的。
他抬頭,看著顧九非,聲音也有些冷,“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
顧九非看他這樣,皺了皺眉,卻沒說話。
“看,又是這樣高高在上的眼神,顧九非,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這幅樣子,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柳玉知道事情敗露便沒想再隱藏什麼,這會就斜著一雙眼看人,嗤笑道:“可你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你不過就是出身比我好,所以餘家那些老不死的才總是捧著你。”
“真要論起才學,你比得過我嗎?”
“所以你是因為明年鹿鳴書院的名額一事。”雖是問話,但顧九非的語氣卻很肯定。
柳玉那張白麵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鷙,嗓音突然變得狠厲起來,“是,憑什麼!憑什麼先生直接定了你,還帶你去書院!我們每年的成績明明都差不多,為什麼他連問都沒問我,就直接定了你?!”
“憑什麼!”
他就像是瘋了,脖子和臉漲得通紅,眼睛裡也全是狠辣的神情,完全不複平日溫柔多情的模樣。
顧九非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的,但最終也隻是掀了掀唇角,露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嗤笑,“你走吧。”
“少爺!”安和先喊了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