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你祖母派人送來的?”
傅顯覷了一眼外頭的小廝,低聲問他。
“不知道。”李欽遠搖了搖頭,他是真不知道,不過如果家裡真有人給他送東西,那應該也隻有祖母了,都讓她老人家不要操心這些了,還是送來了。
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李欽遠到底還是放下手裡的書本,衝那小廝發了話,“拿過來吧。”
“是。”小廝應了一聲,說完,又有些踟躇的看著擋在門前好似有些發呆的趙承佑,小聲同人說道:“趙公子,勞煩您讓下。”門口就這麼一點大,趙承佑擋著,雖然不至於把口子賭實,但也沒法讓人走過去就是了。
趙承佑纖長的睫毛輕輕抖動了下,抬眸的時候倒還是從前那副樣子,掛著笑,語氣也很溫柔,“進去吧。”
說完。
他便率先邁步朝自己的位置走了過去。
尹煦見他過來,就衝他說道:“承佑,我讓人去寶賓樓訂了酒席,中午的時候,他們會送過來的。”雖然到京城換學也有一段日子了,但他還是不喜歡京城這些人。
最不喜歡的就是傅顯等人。
這會說完,還要朝傅顯他們的方向撇撇嘴,沒好氣的說道:“不就是家裡送了吃的,有什麼好稀罕的。”
若是以往。
這會趙承佑肯定會語氣無奈的說人幾句,讓他不要說這些,要好好和人相處。
可今日,趙承佑的心思就像是飄空了似的,即便入了座位,目光也還是時不時地往李欽遠的方向看過去,又或者說......落在那隻雕刻著蓮花紋路的食盒。
他心裡總覺得,這食盒......是那人送來的。
小廝已經走了,傅顯看書看累了,便朝李欽遠起哄道:“快快快,打開看看,我瞅瞅有沒有我最喜歡的西湖牛肉羹。”
李老夫人是杭州人,她有個陪嫁廚子,最擅長的便是那道西湖牛肉羹,傅顯每次去李家都要央著李家祖母做那道。
可惜......
這些年,七郎回家次數越來越少,他也許久沒吃了。
李欽遠對吃食並不感興趣,他把手裡的食盒往人那邊一推,自己又重新翻起了書,“你自己看吧。”
傅顯自然不會客氣。
那食盒一共三層,他一一打了開來,頭一層放著一些茶點、糕果,還有一些醒神用的薄荷露、香丸子,這不稀奇,他看一眼就丟在一旁了,又去看第二層,他輕輕咦了一聲,半響後,無不羨慕的說道:“七郎,你祖母對你真好。”
“嗯?”李欽遠有些疑惑,“什麼?”
“喏。”
傅顯把第二層放著的東西推了過去,嘴巴撅得很高,語氣又羨慕又嫉妒,“知道咱們學堂冷,怕你凍著,還給你帶了護膝,這針腳這麼密,肯定是她親手做的。”
說完又有些生氣,“我早上和我阿娘說冷,她直接讓我多喝點熱水。”
齊序聽到這話就忍不住笑,他坐在傅顯前麵,這會轉過頭衝人說,“阿顯,秦姨沒讓你直接出去跑幾圈已經對你很好了。”
傅家一門武將,就連傅顯的母親秦氏也是武將出身。
其他門第的夫人都是管著內宅,平日裡除了那些宴會幾乎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可秦氏不是,她是跟著丈夫上過戰場的,以前他們去傅家玩的時候,還能看到傅夫人穿著一身勁裝,一手拎著傅顯的後領,逼著人練馬步、跑圈。
不過傅夫人一點都不凶。
相反,因為行軍打仗的緣故,她的性子很好,特彆不拘小節,很容易跟他們打成一片。
齊序他們都很喜歡這位長輩。
“去去去。”
傅顯懶得理他,側頭和李欽遠打著商量:“七郎,反正你不怕冷,這護膝給我算了。”他說話的時候,一雙爪子已經朝護膝伸過去了,可連個邊邊都沒碰到,就被人用本子狠狠拍了下手背。
“哎呦。”
傅顯抱著通紅的手背,眼圈都有些紅了,沒好氣地說道:“你打我乾嘛!”
李欽遠沒理他。
他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書冊,握著那對護膝仔細看了起來,挺普通的樣式,但凡會做女紅的都能做,也瞧不出是出自誰的手筆。
他皺了皺眉,又像是心有所察似的,去看食盒裡的其他東西。
除了第一層被傅顯看過的東西之外,第三層就是吃食了。
四菜一湯。
湯是四喜丸子、丸子是用雞肉做的,裡麵還加了香菇、芹菜和胡蘿卜,菜是清炒小白菜、油燜冬筍、魚香肉絲,還有一道尖椒炒牛柳,看到這幾道菜的時候,李欽遠剛才還沉默著的麵容突然就綻了笑容。
家裡的廚子大多都是杭州來的,做得菜也都偏甜,可他這些年一直在外頭吃,口味是有些偏辣的。
這些菜絕對不可能是祖母送來的。
傅顯也看到了李欽遠的表情,他剛才被人打疼了,都想跟人絕交了,但看他神色一變一個樣,現在居然還笑了,他突然就明白過來了......這哪裡是李家祖母送過來的?
這明明是那個小辣椒托著名義找人送進來的。
他抱著手,有些氣哼哼的,又有些酸,“她倒是挺知道你口味的。”
李欽遠看他這幅樣子,也懶得理他,他現在的心情就跟吃了一罐子蜜似的,怕出口就是忍不住的笑音,仔仔細細地把食盒重新放好,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腳邊,手裡就捧著那對護膝瞧。
想到前幾天,他還同人抱怨,“你都沒給我繡過東西。”
那個時候顧無憂還笑他跟個小孩似的,居然還吃起祖母的醋,沒想到她心裡倒是都記著,怕他冷還特地送了護膝過來,心裡甜滋滋的,臉上的笑也跟藏不住似的。
李欽遠其實一點都不冷,他打小就跟個小火爐似的。
現在更是感覺心窩裡都湧著一團暖烘烘的火,燒得四肢百骸都熱了,可他還是低著頭把手裡的護膝綁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特彆珍惜,特彆小心。
火紅色的狐皮特彆軟,表麵繡著的那枝雪中紅梅並不豔,反而有些遺世獨立的孤高清傲。
李欽遠抿著嘴,一雙鳳目皆是藏不住笑意,修長的指尖輕輕拂過那支紅梅,而後才拉下了自己的衣袍,剛要重新拿起書本,餘光就察覺到了一道夾雜著憤怒的淩厲視線。
他心裡知曉是誰,也就不避不諱的轉頭看了過去。
臨近考試,這會學堂裡的人全都握著書本,低著頭或是閉著眼,搖頭晃腦背著,隻有他跟趙承佑對視著,往日溫潤如玉的男人,今日卻攥著拳頭,抿著唇,肩背緊繃,像一隻暴怒的獅子。
就連他看過去也沒有側開眸子,反而臉色更沉了一些。
不過也隻是一瞬,許是察覺到身邊有人抬了頭,趙承佑便又收回了視線,臉上也重新揚起素日的笑顏,隻是這笑......怎麼看,怎麼彆扭就是了。
李欽遠卻懶得理他,見人移開視線,他也隻是漫不經心的勾了下嘴角,然後就繼續低頭翻看起書本了。
趙承佑雖然收回視線了,手裡也握著本書,可他心思很亂,亂得他甚至想當堂起來,直接摔門出去,他沒猜錯......那隻食盒果然是顧無憂送過來的。
那塊紅狐皮,還是去歲他跟王家那幾位公子一起去射獵的。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還有幾塊黑熊皮還有白狐皮,顧無憂受寵,王家那幾位公子也憐惜他們這個表妹自幼喪母,所以但凡有什麼好東西都是先給人送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