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說話聲,顧容的步子也已經踏進了廚房。
他有些受不得這個煙味,避開頭,輕輕咳了一聲,等逐漸適應了,這才抬眸往屋中看去,不過屋子裡的熱氣還在,煙氣彌漫的,他也有些看不清他們的麵貌。
“顧三哥。”
李欽遠見他來了,倒是規規矩矩地放下鍋鏟朝他叉手一禮。
“嗯。”顧容笑了笑,又問顧無憂,“剛在說什麼?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說笑聲了。”
“剛才——”
顧無憂眼睛還彎著,語調也帶著笑音,聽人詢問先是往李欽遠那邊看了一眼,見他雙耳微紅,眼中伴著十足的威脅,似乎她要是敢說,他就要對她不客氣一般。
她眉眼彎彎,笑得越發開懷了,卻也沒說剛才的話,而是上前挽著三哥的胳膊,笑盈盈地和他說,“我在說我養的那隻小鬆鼠呢。”
聽到少年郎幾不可聞的鬆了口氣,顧無憂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那話。
她私下逗逗大將軍沒什麼,其他人麵前,還是得給大將軍留臉麵的。
顧容聽她說起那隻名喚“十五”的小東西,倒也未說什麼,隻是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而後掠過他們看向灶台,總共兩隻大鍋,一隻用來炒菜,一隻用來蒸菜,他走過去,打開鍋蓋看了一眼。
“這......”
他的聲音有些驚訝。
來時,顧容並未抱多大的期待,都是富貴春水養出來的公子哥,就算這位李七郎平日身邊沒什麼伺候的人,可下廚這樣的事,他還是覺得他應該不大會。
原本也想著,若是真不行,他便請了廚娘過來。
倒也沒真想著自己做。
他那手廚藝,實在不堪,惹了笑話是小,若真讓他們壞了肚子,卻是他的罪過了。
哪曾想到,竟然會看見這樣一幅畫麵,紅燒排骨、油炒青菜、還有一盤土豆絲,一盤清蒸魚,上麵隻倒了一點醬油,卻是香味撲鼻......這便是比不得外頭那些酒樓大廚做的,但也已經超過許多尋常人了。
至少比他要好上千百倍。
顧容不由歎道:“七郎這手廚藝,若是開了酒樓,恐怕得客似雲來了。”
李欽遠笑笑,“不過是以前閒來無事學了幾道菜罷了,三哥再等等,還有一道油燜蝦,很快就好了。”
顧容完全沒注意到李欽遠的稱呼從“顧三哥”變成了“三哥”,仍舊笑道:“日後也不知誰有那麼好的福氣能嫁給七郎。”他雖然也是世家出生,師承孔孟,卻從來不覺得君子就應該遠庖廚。
這世上除了生育一事,非女子不可行之外。
其餘事物,例如灑掃、洗衣、做飯,有什麼非一定要女子做的?
又想起之前自己做菜,屢戰屢敗,不由起了要同人討教的心思,“七郎若是日後得空,便常來家裡坐坐,也指點我下。”
李欽遠因為先前顧容說得那番話,正垂眸看著顧無憂,聞言,眼中笑意微斂,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看著顧容,笑著應“好”。
顧容見他應允便又點了點頭。
正要回頭同顧無憂說話,卻見她小臉緋紅,那雙眼睛更像是盛了兩汪春水似的,帶著無儘的嬌羞,“小五怎麼了?”
“啊?”
顧無憂似乎還未從那股子羞赧中抽出神,呆呆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看到自家妹妹這幅迷糊模樣,顧容不由搖了搖頭,又抬手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怎麼越長大還越迷糊了?剛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顧無憂小臉一紅,自然是不可能把心裡的想法說與他聽的,反而詭辯道:“三哥還說我呢,你以前最不喜歡進廚房了,自打上回從外頭回來後就一直尋思著這個。”
“你——”她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眨了眨眼,猜測道:“你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
所以變化才這麼大!
冷不丁聽到這一句,顧容神色微變,不過也隻是瞬息的功夫,他便又恢複尋常了,看著顧無憂慢條斯理地說道:“小孩子家家彆亂打聽。”
顧無憂撅著小嘴,很不滿,“我都十六了,哪裡小了?”
倒也沒再說這事。
前世三哥是有一門未婚妻的,隻是那位未婚妻還未進門就去世了,三哥後來的生意又越做越大,很少回京城,婚事也一直耽擱著,至少在她去世之前,三哥還未成婚。
李欽遠剛把那盤油燜蝦盛到盤子裡,瞧見小姑娘正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便出聲問道:“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顧無憂搖搖頭,又看了一眼身邊,疑惑道:“三哥呢?”
李欽遠:“菜好了,他出去喊人端菜了。”
“好了嗎?”
顧無憂湊過去一看,幾道菜不僅香味撲鼻,樣子也十分可口,看著就讓人眼饞,而且廚房一點都不亂,隻有油鍋還冒著熱氣,其餘東西,原先是怎麼樣的,現在還是怎麼樣。
她又羨又歎道:“哥哥真厲害。”
又想起自己之前做碗麵都手忙腳亂,把廚房折騰得亂七八糟,做得麵也是一塌糊塗,最後還得靠大將軍陪著她一起收拾。
不禁又歎了口氣。
李欽遠見她這樣哪裡會猜不到她在想什麼,看了眼屋外,發覺還沒人進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臉上的溫柔凝在眼底,唇角微揚,“你不用做,也不用學,這些事,有我。”
顧無憂一怔,仰頭看他,剛要說話,便發覺頭上的那隻手被收了回去,而後是侍書和白露的聲音。
有人來了。
她也暫時收斂起麵上的表情,可心裡的那股子歡喜和悸動卻還在。
午飯是在蒔花軒吃的。
這裡原本是顧容的書房,可他不喜歡在沉悶的地方看書寫字,索性便自己調整了一遍,把那些博古架一應東西全部移走,隻留了幾隻書架,挨著牆麵,放了一麵牆的書。
因為那些書桌書架全部移走,隻在窗邊放了一張軟榻,顯得空間極大,便又在外頭弄了一張小桌。
顧容平日裡走南闖北,見過不少稀罕東西。
這張桌子看似普通卻也是個稀罕物,想喝茶的時候便把桌腿折一半,可以席地而坐,若是平時人少吃個飯,便把桌腿架起來。
桌子正對著一道月亮門,不是外頭那種,而是在白牆上自己辟了一小塊月亮門,用來觀賞院子裡的景物。
他們正對出去便能瞧見一葉很大的芭蕉,並著幾株青竹。
三個人都是不用人伺候的,便沒讓白露、侍書隨侍在側。
顧容並不貪口欲,但今天這幾道菜倒是很符合他的口味,尤其是那道清蒸魚,他更是連吃了好幾口......
但疑惑也在,“七郎怎麼把魚鱗留著?”
“之前聽人說,魚鱗留著可以維持魚肉的鮮美。”李欽遠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嘗試,好在味道還不錯。”
他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挑魚刺。
顧容在,他不好明目張膽地給小丫頭弄吃的,隻能挑著魚刺,把一條魚裡最好吃的部分移到顧無憂麵前,方便她吃。
“原來是因為這個,”顧容笑了下,“這樣吃倒確實不錯。”
“對了——”
顧容不知想到什麼,又問道:“過幾日便是圍獵了,你這次打算如何?”
李欽遠手上動作一頓,先看了一眼顧無憂,見她小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由笑道:“去的。”話音剛落就瞧見對麵的小丫頭頓時笑靨如花,他看著看著,不禁也笑了。
後頭倒是沒再說什麼。
等吃完飯,三人又喝了一盞茶,顧容才讓侍書送李欽遠出去,還約定好過幾日再聚,然後就站在廊下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等瞧不見了,這才轉頭看顧無憂,同她笑說道:“外頭風大,進去吧。”
“......嗯。”
顧無憂點點頭,目光還是不大舍得的掠過屋簷往外頭看去,可人早就走遠了,哪裡還瞧得見?
“小五?”
顧容走了幾步也沒聽見身後有人跟上,不由頓足,轉身看去,“怎麼了?”
顧無憂搖搖頭,“沒事。”
這次倒是邁了步子跟過去了,她沒注意到三哥若有所思的表情,張口問道:“三哥,你們什麼時候那麼熟了?你以前不是不大喜歡他的嗎?”
顧容聞言倒是回過神,笑道:“以前是我狹隘了。”
察覺到顧無憂正目光疑惑地望著她,便同她說起幾日前的事,“前幾日我在外頭談生意,七郎幫我擋了幾杯酒,他年紀小,行事倒是一點都不懼,是個不錯的。”
“後來我見他有經商的打算,便讓他得空來家裡坐坐。”
顧無憂不知道這些事,不過還是說道:“那三哥,你多幫幫他。”
她是不清楚怎麼經商,但也知曉這條路並不容易走,三哥這樣長袖善舞的人,剛開始的時候也沒少在外頭吃虧,有好幾回都是醉氣熏天回來的。
大將軍如今才十七,性子又直,她怕他在外頭受了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