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送來的信中, 除了關心她的身體外, 還說了兩樁事……一樁是王昭的婚事, 她原本和趙承佑定了親, 若是沒有這件事,他們來年四月便要成婚了。
可如今趙承佑出了這樣的事, 王家生怕有個牽扯,怎麼可能還認這樁婚事?
又怕外頭的人拿著這事說道, 她舅母直接給王昭另定了一樁親事,說來也巧,那位公子正是前世王昭嫁得第一任夫君。
姓許, 單名一個信字。
許家是書香世家,雖然不及王家淵源深厚, 但也是個不錯的門第了,這位許信許公子雖然身體孱弱, 但人品很好,顧無憂前世見過他幾回,知曉他性子溫和。
隻要王昭這一世不再像前世那般造作,日後過得也不會差。
而另一樁……
卻是同趙家有關。
太上皇收回了永安侯的爵位和門第,趙昇自然在京中待不下去了,他也是個可憐的, 之前那位疼愛有加的姨娘還有他那個好兒子聽說在侯府收回的前一日就偷偷溜走了, 隻留下他一人。
他口不能言,又不能動。
家裡那些仆婦丫鬟也都是逃的逃,跑的跑, 還是一位老仆厚道,帶他回了琅琊,可惜還沒到琅琊,人就在半路沒了。
而信中所說的,除了趙昇離世之外,還有他的女兒,也就是趙承佑的胞妹趙嫚的事。
趙嫚原本是待在趙家本家。
可幾個月前,突然來了一個中年男子把她帶走了,也算她運氣好,正好躲過一劫……要不然不說趙承佑的事會牽連到她,就說現在本家那群人也對她恨之欲死,怎麼可能會給她好果子吃?
“看完了?”
李欽遠替她剝了一個橘子。
這陣子,顧無憂一直愛吃酸,隻是橘子容易上火,他便每天拘著人,最多隻能吃一個。
顧無憂看著已經遞到唇邊的橘子,忙咬了一口,等那股子水潤在嘴裡化開,點點頭,和他把信裡的內容說了一遭。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李欽遠也沒說什麼,依舊儘職儘責地給她喂食,看她吃得開心才閒話家常地說了一句,“看來趙承佑早就猜到自己是個什麼結局,所以早早布置好了一切。”
“不過趙昇也是個混賬,做出寵妾滅妻的事,如今得這樣一個結局,也不冤。”
顧無憂把手裡的信放在一旁,聞言也道:“的確不冤,那位盛夫人,我從前也見過,是個性子溫和的,當初她攜帶盛家大半家產嫁給趙昇,助他青雲直上,哪想到會落到那般結局。”
又想到自己前世,不也和這位盛夫人差不多?
李欽遠見她麵上神情,也猜出幾分她在想什麼,握了握她的手,繼續給她喂食……有件事,他一直沒和她說。
當初那樣危險的時刻,趙承佑還是替她保下了定國公府那群人,不管趙承佑為人如何,他待她的心意卻是有幾分真的。
可那又如何?
他愛她是真,害她也是真。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後悔藥,他亦不可能為這樣通敵叛國、心狠手辣的人說話。
顧無憂見他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什麼,一邊吃著橘子,一邊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
李欽遠笑笑,撫著她的頭,“過完年,彆院的梅花還開著,我帶你去那邊住幾日。”他承諾的事,從來不曾忘記,當初也是念她身子不穩,這才耽擱了。
顧無憂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
她興高采烈地撲到人懷裡,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在他臉上非常響亮的“吧唧”一下,說出來的話也格外的甜,“李欽遠,你真好。”
“你啊,怎麼還是這樣莽撞。”李欽遠攬著人,神情有幾分無奈,卻也舍不得訓她,隻是撫著她的頭,在她額間映下一吻。
*
來年六月。
顧無憂產下一子,取名承禧。
這孩子來之不易,又經曆過那樣一場災難,便取意“吉祥”,希望能夠庇佑他一生平安如意。他剛出生那會,貓兒一般大小,看著文靜極了,哪想到這孩子越大越皮,沒到五歲,就成了京城裡的小霸王,後來更是越演越烈,十歲那年,徹底成了京城貴人圈裡的孩子王。
在家的時候,倒還老實。
可隻要出了家門,一吆喝,身後必定跟著無數人。
這日正好天氣晴朗。
李承禧剛從外頭回來,他今天領著一群人跟彆人打了一架,跟泥潭裡滾過似的,渾身臟撲撲的,生怕被母親發現,他先是在院子外往裡頭張望一眼,眼見幾個丫鬟要喊他,忙做了“禁言”的手勢,然後貓著腰,打算偷偷回自己的房間。
哪想到還沒走上幾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女聲,“你這是要往哪兒去啊?”
女人聲調軟綿綿的,聽著十分溫柔。
可李承禧卻愣是聽出了一身冷汗,他白了一張小臉,腰還弓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往廊下看,就瞧見一個美貌的婦人手握一把團扇,正金尊玉貴一般看著他。
平日時常帶笑的臉,今天卻一絲笑容都沒有,冷冰冰的,跟天山上的雪蓮似的。
他頓時就跟被人掐住了喉嚨似的,話都說不出了,好半天才乾巴巴地吐出幾個字,“……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