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穀內,十多名精靈圍坐在生命樹下。一人環抱豎琴,白皙的手指撥動琴弦,優美的樂音輕緩流淌,輕快的音符徜徉在風中,引人沉醉。
碧空如洗,萬裡無雲。
陽光穿透樹冠灑落在地麵,投射斑斕光影。
光斑流動閃爍,拂過精靈的長發,同生命樹的綠光融為一體。
法洛爾背靠樹乾,支起一條長腿,遙望王宮方向,許久沉默不語。
梵依和澤瑞走過來,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席地而坐,當麵開口詢問:“法洛爾,你怎麼了?”
法洛爾沒有立刻回答,單手搭在膝上,嘴裡咬著一根草莖,遲遲才道:“我在想陛下。”
“陛下?”梵依大惑不解,澤瑞也是滿臉疑惑。
“陛下已經在藏書室裡多久,三天還是五天?”法洛爾丟掉草莖,坐直身體,“生命樹發生異狀,分明有魔族氣息出現,我們卻束手無策。那之後陛下時常把自己關在藏書室,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
“這件事……”梵依和澤瑞交換眼神,同時沉默下來。
“我一直在回憶當時,我能夠肯定是生命樹保護了外來的魔族。我想不通為什麼,詢問陛下也沒能解開疑惑。”木精靈難得現出煩躁的情緒,單手用力耙梳過長發,“自從我降生在精靈穀,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法洛爾,如果陛下不願給予答案,再煩惱也沒用。”同為木精靈,澤瑞能理解法洛爾的情緒,心知他隨時將鑽入牛角尖,不得不出言提醒,“不要質疑陛下,也不要質疑生命樹,做我們該做的,這才是精靈存在的意義。”
存在的意義?
法洛爾忽然頓住,一念閃過腦海,卻快得來不及捕捉。亦或是他根本沒想要抓住。直覺告訴他,一旦抓到那束光,很可能顛覆他的認知,傾覆他忠心守護的一切。
“法洛爾?”見他神情變幻,澤瑞不免憂心。想要繼續勸說,卻被梵依按住肩膀。
火精靈對他搖了搖頭,認真道:“法洛爾很聰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會輕易鑽牛角尖。他很快就能想明白,放心吧。”
三人說話間,琴聲漸漸停歇,活潑的笛聲取而代之。
吹笛的是一名暗精靈,她的膚色和同族稍有區彆,身材纖細,一頭長發垂落在地,瞳色是罕見的深紫。
美麗的精靈少女站在樹下,紅唇觸碰笛身,音符持續流出,組成一首輕快的曲子,歌頌偉大的生命樹,讚頌英勇無畏的精靈。
暗精靈的音樂有奇特的安撫效果。
法洛爾閉上雙眼,煩躁的情緒得以舒緩,隻是疑問依舊存在,始終難尋答案。
王宮內,緊閉數日的房門終於開啟。
精靈王走出藏書室,華麗的衣擺拖曳在地,長發拂過肩頭,點綴在發上的寶石熠熠生輝。
他信步穿過走廊,遇到兩名巡視的精靈。後者手捧金瓶,看樣子是去往宮殿後的花園。
自從幼龍被送去雪鬆領,王宮內的花草樹木逃離厄運,不再隔三差五被火焰洗劫。精靈王的花園重新煥發出生機,變得鬱鬱蔥蔥,百花齊放,萬紫千紅。
“陛下。”遇到精靈王,兩人明顯有些驚訝,立即側身行禮。
精靈王頷首,腳步沒有停留,繼續穿過走廊走向儘頭的大廳。
目送精靈王的背影,兩名精靈都感到不解。
“陛下手裡拿著什麼?”
“貌似是一本手劄。”
“你看清楚了嗎?”
“應該沒錯。封麵上的文字很古老,應該是上古時期的語言。”
“奇怪。”
兩人心存疑惑,卻不能追上去尋求答案。
“算了,先去花園。”一人捧起金瓶,“今天的工作還沒完成。”
“也好。”另一人表示同意,邁步時發出感慨,“自從那頭幼龍離開,王宮內清淨許多。”換句話說,太安靜了,竟然有點不習慣。
他的同伴深表認同。
“算一算時間,它即將進入蛻變期,大概不久就會回來。”
“阿芙羅娜會教導它嗎?”
“它不是冰霜巨龍,應該會向一頭成年火龍學習。”
兩人一邊說一邊穿過走廊,金瓶抱在懷裡,瓶中裝滿了清水,取自山穀內的小河,清澈微涼,最適合植物生長。
精靈王走出王宮,步下宮殿前的台階。修長的身影穿過石柱,徑直來到生命樹下。
笛聲戛然而止,精靈們紛紛起身行禮。
“陛下。”
精靈王向眾人頷首,要求他們暫時離開。
精靈們雖感到困惑,但不能違背命令,隻能抱起樂器,再次行禮後結伴走遠。
中途,法洛爾停下腳步,回望生命樹和樹下的身影,目光稍顯複雜。話到嘴邊,終究有所顧忌,收回視線保持緘默,始終一言不發。
待到眾人走遠,精靈王靠近生命樹,單手覆上樹乾,閉上雙眼,試圖和對方溝通。
“我找到了線索。”他靠得更近,額頭抵上樹身。
白光浮現,狂風平地而起,鼓起袖擺和長袍,掀起鉑金色的長發。發絲輕揚,似陽光在風中流淌。
歎息聲敲打在耳畔,生命樹做出回應。
精靈王睜開雙眼,退後半步,翻開帶出藏書室的手劄,停在其中一頁。
“這是上古精靈的記載,源於一個突然消失的光精靈。”他仰望生命樹,念誦古老的精靈語,奇特的語調,獨一無二的韻律,仿佛一曲詠歎調,優美中隱含神秘,甚至帶著詭譎血腥。
生命樹沒有立刻回應,精靈王自顧自地說下去:“這上麵寫明,他是唯一一個掙脫契約的存在,采用不可饒恕的方式,受到生命力量的懲罰。”
手劄上的記載相當隱晦,字裡行間隱藏暗喻。不同句子排列構成謎語,答案沒有提示,起來相當晦澀,極可能在反複推斷中自我懷疑,陷入重重迷霧。
“掙脫契約的方法不可饒恕,有悖精靈存在的意義,是嗎?”
樹枝搖曳,沙沙做響,近乎掩蓋生命樹的歎息聲。
“存在的意義,保護的責任,無法掙脫的契約,永遠的束縛。”精靈王仰望生命樹,出口的話可謂大逆不道,“您是我們的締造者,也為我們鑄造了囚籠。”
搖擺的光影忽然停頓,聲音砂礫般渙散。
透明的罩子當頭落下,將生命樹和精靈王罩在其中,隔絕外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