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迎詫異地看著她:“你……你家不是那個什麼村的嗎?”
尤麗華忍不住看了胡雪迎一眼,又瞅了一眼餘思雅,她們寢室嚴格算起來,其實隻有餘思雅一個人是來自農村的,胡雪迎這麼說,她會不會生氣?
餘思雅笑著說:“是啊,不過家裡就一個沒成年的弟弟,放他一個人在老家鄉下,我也不放心,所以提前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把他放到我眼皮子底下。”
聽到這話,尤麗華心裡一動,側頭問餘思雅:“你弟弟多大了啊?”
“過幾個月滿15。”餘思雅微笑著說道,然後拿起了書包,“我跟學校說明了情況,提前打了報告,以後可能會經常住外麵,要是我晚上沒回來,你們不用等我了。我先走了。”
胡雪迎聽說是這個情況,也沒法勉強,拿著飯盒說:“那咱們一起走吧,正好順路。”
四人出了寢室,留下了宿舍裡的四個女人,她們你看我,我看你,過了一會兒,素來沉默的賈宜蘭忍不住問道:“租個房子要多少錢啊?”
尤麗華搖頭:“不知道,應該不貴吧,餘思雅是鄉下來的,聽她的意思,家裡除了個未成年的弟弟也沒其他親人了,要是太貴她肯定也租不起。回頭咱們問問她吧。”
兩人都動了心思,她們下鄉很多年了,當初在鄉下熬了好幾年,實在熬不下去了,眼看回城無望,不少人便在鄉下結了婚。尤麗華和賈宜蘭就是這種情況,兩人到底是不甘心一輩子呆在農村,找的對象都是知青,不過尤麗華的丈夫雖然成績不如她,但到底考上了一所專科院校,但賈宜蘭的丈夫卻沒考上,兩人的孩子也隻能放在婆婆那兒。
可哪個當媽的舍得跟才牙牙學語的孩子分開,聽說餘思雅能在外麵租房後,兩人的心思都活絡了起來。要是花錢不多的話,她們也把孩子接過來,母子團聚。
***
餘思雅回到家後,沈建東果然已經做好了飯,挺豐盛的,一條紅燒魚,還有一個花菜炒臘肉,進屋她就聞到了香味。
“嫂子,你回來得正好,你要再不回來,我就準備騎車子去接你了。”沈建東洗乾淨手出來盛飯。
“不用,下課我就會回來,今天還去了宿舍一趟,跟她們說了一下情況,以後就直接回家了。”餘思雅放下東西,洗了手出來,兩個人各坐一邊開始吃飯。
沈建東問起了她的學校生活:“嫂子,第一天上學感覺怎麼樣?”
“就那樣吧,今天主要是報道領書開班會,明天才開始上課。”餘思雅簡單地說了一下。
沈建東又問:“那同學呢,都還好相處吧?”
餘思雅想起性情迥異的同學們,笑著搖頭:“還好吧。”
目前看起來人都還行,雖然因為種種原因,可能不會像有的宿舍那樣親密無間,但隻要大家都沒壞心,和諧地相處這幾年應該還是可以的。最主要的是,她又不天天回宿舍住,影響不了她。
不想提這個,餘思雅轉而問道:“你呢,今天都做了什麼?”
沈建東興奮地指了指自己的房間:“今天永康哥他們送貨上來了,給我帶了四袋生瓜子,吃過飯我就炒,明天就去賣。”
“成,你要忙起來就彆做飯了,咱們去國營飯店打兩個菜回來吃吧。”餘思雅哪裡節省都行,但就是不會虧待自己的胃。
沈建東答應了:“好。對了,嫂子,李主任還讓永康哥給你捎了一袋子東西過來,說是什麼應聘售貨員的簡曆,讓你看看,回頭給他一個答複。”
餘思雅想起是哪回事了,含笑點頭:“好,吃過飯,你把這個袋子給我。”
飯後,回到房間,她把袋子打開,裡麵裝滿了牛皮紙信封,不過沒貼郵票。餘思雅攤開工作本,將鋼筆放到一邊,打開一個信封查看。第一個簡曆是個知青寫的,表示他家祖上就是做買賣的,他也非常會做買賣,能說會道。
得,看出來了,全是空話,一句實在的優勢都沒有,他要真這麼能乾,廠子裡的銷售怎麼沒他的一席之地?估計也就是個嘴炮王。餘思雅將其放到一邊,繼續拆,拆到十幾封的時候,總算來了一封她感興趣的。
寫這個簡曆的知青叫丁舜,他在心裡透露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舅舅是省城到C市一趟列車上的列車長,家裡有好些親戚在鐵路部門工作,小姨是搞後勤的,姨父是負責安保的。
很好,餘思雅將這封信單獨放在一邊,並在本子上記下了丁舜的名字,接著繼續看。
花了一晚上,她將所有的自我介紹都看完了,留下了十封,並將這些人的優勢全例在了本子上。雖然是招關係戶,但她也隻要服從管理,願意踏踏實實乾活的關係戶,所以這些人到底合不合格,還得麵試後才能做決定。不然即使家裡有路子,她也不要。
不過其中一個人的簡曆引起了她的興趣。這個姑娘家林紅旗,家庭地址就在火車站這一片,她說她從小就在火車站附近長大,對那片相當熟悉,很多人都認識,大部分都能叫得上號。
餘思雅正愁買地的事一直沒找到突破口,就來了這麼一地頭蛇,她當即提筆給小李寫了一封信,讓安排一下,讓大隊給林紅旗批十天的探親假,讓林紅旗進城來找她。
潘永康他們今天進城,沒什麼事,今天應該已經回去了。好在這個事不是特彆急,第二天餘思雅便將信投進了郵筒裡。
接著,她便開始了自己的求學生涯。第一學期,主要是學一些基礎知識,比如經濟學原理之類的,還有高數,課程比較枯燥,但這是基礎。餘思雅上輩子念的是人力資源管理這個專業,現在重新念經濟學,幾乎可以說是從頭開始了,她唯一比同學們沾光的就是多了一些見識,要想考得好成績,還是得認真學習。
大一的課程比較滿,幾乎整天都有課,中午餘思雅都不回去,上完課就跟崔梅一起去食堂吃飯,然後回宿舍眯一會兒,下午繼續上課。
果然如她所料,寢室很快就分化成了幾個小團體。胡雪迎和白露兩個小姐妹走得比較近,尤麗華和賈宜蘭四人同進同出,崔梅因為課程不同,跟兩邊都不太搭邊,兩邊關係都還可以。餘思雅在的時候,她就跟餘思雅湊一塊兒,晚上餘思雅不回來,她就跟其他室友在一起,餘思雅跟幾人的關係都還可以,但到底不常在宿舍,幾乎沒參與過臥談會,所以跟誰都沒走得特彆近。
日子就這樣過了半個月,這天上午最後一節課上完後,餘思雅下樓就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姑娘湊了上來:“你好,餘廠長,我是林紅旗,我……李主任讓我來找你。”
總算是來了,餘思雅遂回頭對站在台階上跟同班一個男生講話的崔梅說:“有人找我,我出去一趟,下午的課我請假,你替我跟老師說一聲,回頭把你的筆記借給我抄一下啊。”
餘思雅在學校裡很低調,穿著打扮都很普通,加上年紀又比較小,所以沒人將她跟清河鴨聯係到一塊兒。但老師們是知情的,開學後,她去找過龔教授兩次,龔教授有次拉著她自豪地跟經濟係的教授介紹了一遍,而且也說明了她的情況,她有時候可能會因為工作請假。
老教授們聽說是她出錢出主意在省報開了個特刊公布全省錄取名單的,又知道她小小年紀就管著一家幾百人的廠子,看她那叫一個和藹可親,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她以後可以因為工作請假,但回頭得自學將落下的課程補上。畢竟再多的理論都比不上實踐來得更深,學生有這個機會,老師們自然也很支持。
所以她請假非常方便,跟老師說一聲就行了。
可崔梅不知道這事啊,她年紀小,人比較單純,有點怕老師,聽說這個事,趕緊拽著餘思雅的袖子問:“思雅,這樣行嗎?下午的高數老師很嚴厲的。”
餘思雅含笑點頭:“沒問題的,我跟老師提前打過招呼,你跟老師說一下,我有點事情要忙,他們就知道了。就這樣,還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說著,餘思雅朝她揮了揮手,拉著林紅旗走了。
崔梅見她真這麼走了,過了好久才喃喃自語了一句:“思雅可真大膽。”
等她回到宿舍,大家見她一個人回來,便好奇地問了一句:“思雅呢,怎麼沒跟你一起?”
崔梅苦惱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剛才有個姑娘在教學樓下找她,她說要出去一趟,讓我下午給她請假。”
“請假?你們老師能同意嗎?”大家都有點怕老師,尤麗華擔憂地問。
崔梅搖頭:“我也不知道,高數老師挺嚴厲的,但思雅說沒問題,她提前跟老師說好了。”
寢室裡沉默了一會兒,賈宜蘭突然出聲:“你們說,思雅是不是有關係啊?感覺她在學校裡挺特殊的。”
晚上不用住校,想請假就請假。
胡雪迎撇嘴:“要有關係,她穿的那麼普通?天天打的飯也一般般?你們就彆瞎猜了。”
賈宜蘭跟尤麗華對視了一眼,沒吭聲。她們上周末出去問過了,現在租房子,最便宜的單間,就十幾平米的一個小房間,最便宜也要五塊錢一個月,還得說好話人家才肯租呢。餘思雅還帶了個十幾歲的弟弟,怎麼也得租兩間屋吧,那不得十塊八塊了,補貼這18塊錢怎麼夠?她吃飯雖然不像胡雪迎一樣,頓頓大魚大肉,但幾乎每頓都是一葷一素,吃得也不差。
賈宜蘭拉著崔梅:“你跟思雅最熟,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情況啊?咱們全宿舍,好像就她最神秘。”
崔梅眨了眨眼睛:“我,我不知道啊,咱們就上下課走一塊兒,討論的都是學習。”
胡雪迎不喜歡被人蓋過了風頭,翹著嘴嘟囔:“哎呀,哪有你們想的那麼多,睡覺睡覺了,下午還有課呢。”
大家躺下沒再說什麼。
***
“吃過飯了嗎?”離開了教學樓,餘思雅問林紅旗。
林紅旗捏著背包的帶子靦腆地搖了搖頭:“我……我今天搭潘師傅他們的車進了城就直接來找你了,我一會兒回家吃就行了,咱們先辦正事吧。”
“沒關係,既然來了,就順便在學校裡吃頓飯吧,你嘗嘗這食堂好吃,還是咱們食堂的飯菜好吃。”餘思雅把帶去了一個平常不大去的食堂,免得一會兒有同學來跟她打招呼,林紅旗不自在,兩人也不方便說話。
問食堂師傅借了一個飯盒,餘思雅給林紅旗打了一葷一素,自己也是一葷一素,然後邊吃邊聊了起來:“你家一直在火車站附近嗎?那你爸媽分彆是什麼單位的?”
麵對能決定自己命運的領導,哪怕對方年紀比自己還小,林紅旗也免不了局促,她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說:“我爸是日用廠的,專門生產肥皂、香皂之類的,我媽是電影院管後勤的。我嫂子是汽水廠的,我哥是燈泡廠的。”
餘思雅走訪過那片地區,火車站附近確實有個電影院,還有個汽水廠,看樣子他們家的房子應該是她媽單位那邊分的,所以才會住在火車站附近。
見餘思雅沒吭聲,林紅旗猶豫了一下,臉色發紅,鼓起勇氣說:“餘廠長,前陣子我給我爸媽寫了信,了解了一下我們家附近的空置的房屋。最大的那片是我媽他們單位的舊址,後來出了事,死過人,很多人不願意進去看電影,正好那個地方又比較小,而且離主乾道還有幾百米,不是特彆方便,於是我媽他們單位就搬遷到了一千多米外的地方。十幾年過去,聽說那邊也修了路過去,如今就在火車站正對麵,位置挺好的,地方也大。”
說完,她忐忑不安地看著餘思雅,捏著筷子的兩根手指頭發白,顯然是極為不安。
餘思雅卻笑了:“功課做得不錯,待會兒得麻煩阿姨幫忙引薦一下他們單位的領導。”
能打聽到這些,說明林紅旗是下了功夫的,其父母應該也比較重視這個女兒,想將她弄回城,所以將這些信息透露給她。
有其單位的老人幫忙說項,買下這塊地就好辦了,而且從目前來看,林紅旗本人也挺機靈,腦子反應快,而且身上沒有什麼惡習,應該可以用。
聽到餘思雅的這個答複,林紅旗明顯鬆了口氣,握住筷子的手一鬆,臉上帶著輕快的笑容說:“嗯,我前兩天給我爸媽寫了一封掛號信,說了我過兩天要到省城,不知道他們收到了沒有。”
掛號信是快件,比普通信快多了,應該已經收到了,那這個事就更好辦了。
餘思雅看林紅旗的目光越發的欣賞了,地頭蛇,有關係,又會辦事,腦子機靈,後麵看看工作乾得怎麼樣吧,要是還不錯,可以作為後備的店長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