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把人殺了,怎麼可能還會帶走?
“可是什麼都沒發現,他們應該是有預謀故意把兒子帶走……”
孫慧柔也不蠢,立即接話:“想要咱們拿銀子贖人?”
常痊一臉沉重:“大抵就是這樣。所以,咱們不能報官,萬一官兵滿城搜人把他們逼急了……”
“不能報官!”孫慧柔抓著他胳膊:“你千萬要救回咱們兒子,要是他不在,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常痊本就擔憂,聽到她哭更覺煩躁:“但若萬一不是,咱們早找到兒子,興許能救回他。”
孫慧柔也覺有理,頓時六神無主:“那怎麼辦呢?”
正不是何去何從呢,就有一個婦人拿著封信過來:“常小大夫,有個小姑娘讓我把這封信送給你。”
常痊立即接過,隻見信上歪歪扭扭寫著讓他今晚送一千兩銀票去城外十裡亭,要是不見銀票,明天就會送上孩子一隻手。
隨著信紙掉出的,還有個小銀鐲子,孫慧柔看到,頓覺眼前一黑!
那鐲子確實是孩子所有,更讓人著急的是,那鐲子上帶著血跡。
她揪住常痊的胳膊:“趕緊拿銀票!”
常家自然是拿得出一千兩銀票的,但是不在常痊這裡,他自小學醫,現在在醫館中坐堂,知道自家醫館賺得多,但卻從來都不過他的手。
尤其他和孫慧柔未婚先孕之後,常夫人給他的銀子就更少了。
他一咬牙:“我去找我娘!”
孫慧柔滿麵擔憂:“夫人不喜歡我,會願意救啟兒麼?”
這話讓常痊有些不滿:“我就得這一個兒子,娘就得這一個孫子,當然會救!你放心吧。”
他從偏門回去,直接去了主院,而此時的常夫人正在大發雷霆:“她走之前有什麼異樣沒有?”
“沒有。”婆子跪在地上請罪:“有人來說陳家人找她,奴婢看著她出了偏門。之後就再沒回來。”
聽到這話,常痊頓時起了疑心:“什麼時辰?”
婆子忙不迭答:“未時三刻左右。”
常痊心裡一定,兒子也是差不多那時午睡,他吩咐婆子是等孩子睡著了無聲無息將人送出去,再儘快帶回來。
“滾出去!”常痊斥道。
婆子連滾帶爬地退出,常夫人很是不滿:“陳香雨這死丫頭跑了,我明明讓她看著,這是她的失職!”
常痊又揮退了伺候的人,這才道:“娘,出事了。”
他苦笑著將送兒子出去見孫慧柔,然後婆子被人敲暈孩子被搶走的事說了,末了道:“有人送了信,要一千兩銀票!”
常夫人眉心越蹙越緊,氣不打一處來:“我早說了讓你彆和那女人來往,你倒好,還給她送孩子,送孩子也罷,你還把孩子弄丟了,你是要氣死我!”
常痊認錯:“娘,你想打我罵我都可,咱們先把孩子接回來再說,行不行?”
想接孩子,得拿銀票。
常夫人肉痛得不行,外頭常父進來,一臉嚴肅,應該是在門口將這些都聽到了。冷著臉道:“先拿銀票,把孩子接回來!彆的以後再說!”
他的話常夫人不敢反駁,很有些不情願地拿了一疊百兩的銀票,忍不住問:“咱們能不能報官?”
父子二人都不讚同地看著她。常夫人振振有詞:“孩子丟的時辰和陳香雨出去的時辰差不多,肯定和她有關,她一個人沒那麼大膽子,應該與陳家有關,隻要找到了他們,孩子就找到了。”
不得不說,常夫人真相了。
常家父子也覺得這個可能很大,但是孩子在人家手中,他們賭不起!
常父拿了銀票,帶著兒子連夜出城接人,臨走前囑咐道:“無論如何都得先把孩子接回來,報官的事以後再說。”
父子二人帶著人離開,常夫人心裡肉痛,堵心得飯都吃不下,一咬牙:“備馬車,我要去拜訪知縣夫人。”
知縣大人的母親有心疾,一直靠常家醫館中大夫調養,兩家來往頻繁,還算親近。在常家父子出城後不久,衙門那邊知縣大人親自帶著二十個衙差,一路也出了城門。
城外的十裡亭外,陳家父子換了一身布衣,臉抹得漆黑蹲在草叢中,包管親娘都認不出來。
身後的半山腰處,李香雨帶著孩子坐在石頭上,她的任務簡單,隻要哄得孩子不哭就行。
楚雲梨則在不遠處更高一點的地方,看著這邊的動靜。她一直找人盯著陳家和常家,還沒怎麼動作呢。這倆家的仇怨越結越深,竟然到了偷孩子訛詐的地步。
那邊陳家父子送信時,她就已經到了城外看著幾人了。
陳少爺緊緊捏著手中的匕首,他胳膊上被劃傷了一道,是拿到匕首後無意中劃的。從枝葉縫隙間緊張地看著城中來路。
終於在天色朦朧時看到了常家父子的身影,常痊還記得信上所說,讓他自己上前。
所以,他接了銀票,自己走近亭子中。
亭子的中間被石頭壓著一張紙,上麵同樣歪歪扭扭的字跡:放下銀票,孩子在西山半山腰處,將人全部帶走,否則孩子小命危矣。
常痊左右觀望,見四處無人,這銀票輕飄飄的,萬一被風吹走或者被人順手牽羊……若歹人拿不到銀票以為他沒給,又跑去傷害孩子,他找誰說理去?
躊躇再三,還是決定按照紙上所做,將銀票壓了,然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沒多久,常家父子半信半疑往西山上挪。
等人一走,陳老爺立即從草叢中出來跑去一把抓了銀票,道:“走!”
陳少爺再不遲疑,也跳出來,父子二人直奔往府城去的道路,壓根就不想管山上的李香雨。
李香雨看底下的人就像是看螞蟻,天色昏暗後更是什麼都看不清,她抱好了手中孩子,想著若是那父子二人不來找她,她就把孩子護好,隻希望常家看在孩子毫發無損的份上不要苛責她。
越想越覺得可行,李香雨在村裡長大,雖然後來命途坎坷,但到底沒見過真正的壞人。與其在這裡等著,不如自己主動把孩子送回去!
如果她老實等在這裡,在常家看來也是同夥,最好是她千辛萬苦地把孩子“救”回去!
既然打定主意,接下來就是下山的路線了。往城門的方向肯定不行,不能直衝十兩亭,乾脆朝府城方向,先躲開陳家父子,再想法子進城還孩子。
抱起孩子,她再不遲疑,城門在右邊,她一路往左邊下去。
如此一來,常家父子撲了個空,沒找到孩子,卻聽到底下有馬兒嘶鳴聲,這個時辰在這地方,肯定沒有人,這馬兒……興許就是歹人的!
一行人氣急敗壞,直接奔下山,剛好就是李香雨下山的方向。
聽到身後有人追,李香雨心裡頓生不好的預感,她是想把孩子還回去的,可是如今她這怎麼看都像是偷孩子跑……不能被抓住,要不然說不清!
她拚了命的往山下奔,後麵的常家父子聽到前麵有動靜,追得愈發迅速。
就在即將靠近山路時,山林坡度太大,李香雨腳下一滑,直接摔了下去。
摔下去時,她下意識抱緊了手中孩子,官道旁邊之前開路時,靠近山的那麵挖出了丈許高。李香滾下去之後,去勢不減,滾到了官道上。
恰有馬車疾馳而來,李香雨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她渾身疼痛,壓根動彈不得。乾脆閉上了眼。
馬兒一腳踩上她的大腿,又一腳踩上她的肩,馬車過來,因為她躬身趴著,懷中還有個孩子,馬車底直接刮在了她背上,卻刮不過去,一陣劇痛襲來,然後,一聲巨響,馬車翻了。
陳家父子奔著逃命而去,看到路上有人時,根本反應不及。還沒想好轍,馬車已經翻了,父子二人都摔得七葷八素。
恰在此時,山上常家父子帶著人終於趕到,看到麵前一片狼藉,還愣了下。
馬車散架,馬兒掙脫韁繩,已經跑沒影了。
地上李香雨緊緊護著孩子,背上一片模糊,似乎已經暈厥。
有孩子的哭聲從消瘦女子身下傳來。常痊想也不想上前去翻。這個時候天色漸晚,離得遠壓根看不清誰是誰。
陳家父子摔得七葷八素,卻還記得逃命,剛剛爬出馬車,剛好碰上帶著人趕到的常家父子。
陳少爺當時心裡就倆字:“完了!”
餘光看到那邊半身血肉模糊的李香雨,恨得眼眶充血,要不是她壞事,父子二人早已在幾裡開外,怎麼會被追上?
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坐牢,他捏著手中匕首就撲了過去。
李香雨已經沒了知覺,動也不動,陳少爺身上有傷,這一刀是下了狠勁的,一刀紮下,沒入大半。傳來的卻是屬於男子的悶哼。
陳少爺睜眼一瞧,朦朧中,隻看到那料子是屬於男子的青色長衫,還有隱隱的藥香傳來。
那邊常父萬萬沒想到陳少爺從馬車中爬出來居然會跑去紮兒子,見狀上前狠踢了他一腳。
等到知縣大人帶著人趕到,現場一片狼藉,還有大片的血腥。
李香雨半身血肉模糊,昏迷不醒。
常痊躺在地上,腰上纏著布條,但身下卻大片血跡,常父半身鮮血,手中握著匕首,蹲在已經滿身血窟窿的陳少爺麵前,怔怔發呆。
不遠處的陳老爺拖著一條殘腿,正跌跌撞撞地跑。
知縣大人一聲令下,將所有人都帶了回去。
陳少爺那一刀紮得很巧,常痊脾臟破裂,饒是常父是大夫儘力幫他包紮,也還是沒能救回。眼見兒子救不回,常父當即就瘋了,對兒子是他花了心血手把手教出來的,雖然女色上拎不清,但醫術是實打實的。沒想到就被這混賬一刀就紮沒了。
當時他搶過匕首,狠命往下紮,等再回過神來,麵前的陳少爺已經滿身血窟窿。而那邊的陳老爺,嚇得直往外跑,卻因為受傷過重,跑得踉踉蹌蹌。
常痊和陳少爺當時就沒了命。常父殺了人,念在他悲痛過度之下動的手,判了監三十年。而陳老爺偷孩子在前,訛詐人在後,還妄想偷跑,判監二十年。
李香雨受傷很重,隻剩下一口氣。但她懷中的孩子卻隻是受了驚嚇。回來後,大人派了人儘力救治,好歹撿回了一條命。但臉上和背上都是大片大片的傷疤,且傷了她的骨頭,一隻腳跛了,背也伸不直。
常夫人在縣衙中等著知縣大人抓人回去,她想法簡單,孫子救不回,以後兒子還可以娶。其實有這個孩子在,兒子婚事很是不好辦,真要沒了,興許還是好事。
可她萬沒想到,孫子倒是沒事,兒子慘死,夫君還殺了人得入獄,得知這些消息時,她當即就暈了。
再醒過來的她,很有些沉默。得知常父要入獄幾十年,她當場大鬨,被製止後,蹲在公堂外不停低聲嘀咕。
後來眾人散去,常夫人跌跌撞撞起身,笑鬨著踉踉蹌蹌離開,有相熟的人叫她,她竟也聽不見,這是……瘋了。
常夫人瘋了,平時不傷人。但若是看到自己孫子,他就跟一瞬間被刺激了似的,撲上去咬人。
孫慧柔無法,隻得求大人做主,要麼讓她也住進常家,要麼分一些常家的家財,她自己帶孩子過活。
如今常家的主子隻剩下了常夫人,她不鬆口答應,大人怎麼好私自做主?
可是常夫人已經瘋了,接回府中後一個人都不認識,看到孫子還會發狂,怎麼可能會答應養孩子?
大人無法,隻道:“你是孩子親娘,你要接孩子可以接走,住進常家的事我做不了主。你若是不接,孩子就教給常家的管家。”
孫慧柔躊躇再三,孩子把孩子給了管家,想著等孩子長大,拿到了常家大片家業,到那時她就可跟著享福。給管家之前,她再三囑咐:“不許讓夫人看到他,不要讓夫人傷了他!”
可惜,人心易變。
常夫人瘋瘋癲癲不理事,最喜歡說的就是一個“滾”字。
管家找到了身契,拿到衙門消了身契,接下來越來越多的下人偷東西離開。知縣大人雖然有所耳聞,但辦案子得有苦主,人常夫人不告,他又不好辦。
醫館中的管事也中飽私囊,不肯再采買藥材。坐堂大夫治不了病,也另謀出路,沒多久,偌大的常家分崩離析再不見之前的風光。
等到常啟長大,常家就剩下那個宅子了,空蕩蕩的,還沒有人打掃,滿是淒涼。最後,賣了宅子,重新買了個小鋪子,老老實實做生意。
李香雨養好傷後,回了村裡。
李家不肯接納她,她坐在村口發呆時,被何牛接了回去,在那之後,她一輩子都再沒有進過城。偶然聽村裡人滿是豔羨地說起城中的周家時,她一開始後悔,漸漸地就平靜了。
本就是雲泥之彆,又如何會起妒心?
早知今日,她也不會折騰那麼久了。
榮華富貴於她,就是捏在手中的沙,越是想要握住,越是握不住。
楚雲梨眼神好,那日她站在不遠處,將事情前前後後都看在眼中,其實發生起來很快,前後隻十幾息,事情就變成了那般。
想要救人壓根來不及,當然了,她也不會救。
這些人走到今日,都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他人。
冬日裡,周興心歡歡喜喜嫁了人,夫君愛重,婆婆也好相處,日子過得安逸而幸福。
周興華一直守著美肴樓,其他的生意他不想插手也沒精力插手,後來長子二十歲時,夫妻二人將生意傳給了兒子,搬到了村裡的老宅。
楚雲梨年紀大了之後,也住老宅,臨走之前,周興華兄妹二人帶著家人,守在床前哭著求她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