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CEO的馮敬簡單說了幾句話,話鋒一轉準備表決方案。
看得出來,他不太想浪費時間。
但是,就在他說完時,周圍莫名安靜了一瞬。
直到喬雲帆開口說:“在表決這個決議之前,我有一件事需要說一下。”
馮敬看著他,溫和道:“雲帆,你有事情的話,等我們先表決完再說好不好,畢竟這件事才是公司的頭等大事。”
“可我要說的這件事,也同樣重要。”
葉臨西心底咯噔了一下。
喬雲帆的表情太平靜,可是他越是這樣平靜,反而越顯得暗潮洶湧。
突然,會議室門上響起敲門的聲音。
馮敬不耐煩的望著門口:“正在開董事會,有什麼事之後再來。”
可他的話音剛落,磨砂玻璃門被人推開。
門口站著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人。
葉臨西抬頭看過去時,心臟猛地一跳。
隨著門口幾人緩緩走進來,馮敬不由惱火道:“你們是誰?我們公司正在開董事會,你們外人怎麼能進來。”
“馮總,你好,我叫秦周。”
秦周穿著一身西裝,笑容溫和,眼底透著一股與那個人相似的冷淡。
近朱者赤。
或許是因為跟在傅錦衡身邊太久。
馮敬似乎想起來他是誰,突然他狂怒的朝著喬雲帆看過去,“雲帆,今天是我們安翰科技召開董事會,你找彆的公司的人來是什麼意思?你這是想要逼宮嗎?”
秦周不卑不亢道:“馮總,您言重了,或許您應該看一下這幾份文件。”
身後一個律師打扮的人,從公文包裡取出幾份文件,遞給秦周。
秦周拿著文件,說道:“文件內容很多,不如我直接跟您說結果吧。經過協議,貴公司的喬雲帆董事決定把手中的23%股份轉讓給傅錦衡先生。”
馮敬的眼神像殺人一般的盯著秦周。
在聽到這話時,他又看向喬雲帆。
整個會議室裡,安靜的如同寂靜的森林,或許是變故來的太快,誰都沒有在第一時間給出準確反應。
包括葉臨西。
她在聽到傅錦衡三個字時,腦子早已經麻木了。
從秦周出現這裡時,她整個人就已僵硬。
馮敬吼道:“股東將股份轉給公司以外的人,必須要經過半數以上的股東同意,我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沒有同意。你們這個轉讓協議是無效的。”
秦周是有備而來。
他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秦周說:“此項轉讓是經過關鵬飛以及朱森兩位股東同意。”
顯然,秦周一步一步,是為了徹底打垮馮敬而來。
就連被馮敬示為心腹的關鵬飛,居然會背著他同意這件事。
馮敬怨毒的看向關鵬飛。
他咬著牙說:“你也敢背叛我?”
“你忘記你在澳門輸了錢,是誰幫你還的嗎?”
關鵬飛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把這件事翻出來說,他歎了一口氣:“老馮,我知道你對我夠義氣,可是我幫你做了多少事情,也還夠這份恩情了吧。你讓我幫你排擠雲帆出公司,當初我就勸你來著。”
“你說雲帆的理念跟市場太不合適,可是你也不不跟他談,就直接要踢他走人。”
“你這麼做事,不僅讓他心寒,也讓我心寒啊。”
“讓你心寒?”馮敬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說:“你當初不是一口就答應了,怎麼,喬雲帆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迫不及待的跑去給他當狗。”
原本勝券在握的人,此時一下變成了落湯狗。
馮敬臉上再也掛不起來那熟悉的笑容。
相反,他惱火又怨恨的看著另外兩個創始人,此刻他們再也不是當初一起創業,豪情壯誌要改變這個世界的人。
曾經一起吃過的那些苦,一起咬牙扛過去的艱難,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因夢想而聚,因利益而散。
馮敬連著大喘了兩口氣,他看向秦周,“看來你們盛亞一直沒放棄收購我們安翰的心思。”
“馮總,合作才能共贏,這是我們傅總一貫的理念。”
“傅錦衡他這麼霸道,他會允許我們合作?”
馮敬鄙夷道。
此時葉臨西安靜坐在椅子上,仿佛這房間裡發生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寧以淮反而成了最輕鬆的那個人。
他轉頭看了一眼她,又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看戲。
秦周斂起臉上的笑意,他說:“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把剩下的都一並宣布了吧。股東關鵬飛和朱森,皆同意將手中全部股份轉讓給傅錦衡先生。以上兩份協議,也皆得到半數以上股東同意。”
“目前,傅錦衡先生共持有安翰科技55.67%的股份。”
秦周:“我作為傅錦衡先生的全權代理人,現在宣布傅先生作為大股東的第一項公司決議。”
“傅錦衡先生提議,正式罷免馮敬作為公司CEO的職務。”
窗外的雨幕將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霧蒙蒙當中,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窗上,發出劈啪的聲音,可是比雨點落下聲音更刺人的,是此刻會議室裡的死寂。
葉臨西一直以為,聲音大會刺耳。
可沒想到,有時候寂靜,更讓人難耐。
馮敬突然看著坐在自己身後的律師,吼道:“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件事你們完全都不知道?”
寧以淮被逗笑了,他好整以暇道:“馮總,您也不是今天剛知道。”
秦周看了一眼寧以淮身後的人,立即說:“如果您對協議有什麼法律問題,我們可以讓您現在就詢問律師。”
“詢問什麼,一幫廢物。”
馮敬突然怒到將手邊的一疊文件拿起來砸了過來。
文件直直的砸了寧以淮的身上,還有幾頁飄到旁邊葉臨西的身上。
“你們他媽的怎麼跟我說的?”
“一切都沒有問題,這就是你們的沒問題,什麼狗屁律師,全都是廢物、飯桶。”
她低頭看著地上的文件,耳邊是對方不滿的咒罵聲。
一瞬間,有股血流衝到了腦中。
仿佛有一股情緒在腦海中瘋狂的積攢著。
卻又找不到出口。
寧以淮知道大勢已去,已不是他們作為律師能解決的問題,於是他緩緩起身,待稍整衣領之後,他衝著旁邊的人說道:“我們走了。”
葉臨西聽到這句話,如同提線木偶般站了起來,跟在寧以淮身上。
就在兩人走到門口時,突然寧以淮腳步頓住。
他往旁邊看了眼。
一絲輕笑陡然響起。
“葉臨西。”他喊道。
葉臨西抬頭望著他,就見寧以淮的目光在看著旁邊的秦周,她也看了過去。
秦周微蹙眉。
他似乎想要說話,卻又沒開口。
直到寧以淮說:“你應該謝謝這位秦先生,給你的第一個項目上了這麼一堂震撼的課,這可是在法學院都學不到的東西。”
“哦,不對,應該是感謝他身後的那位傅錦衡先生。”
“冷麵無情,殺伐決斷,這次是我們輸了。”
一時,秦周冷靜儘失,徹底變了臉色。
他低聲喊道:“夫人。”
可是這個稱呼,卻像是一下按到了葉臨西腦海中的那個按鈕,那股一直縈繞在心頭久久無法消散的情緒,長驅直入,奔向心臟的最深處。
葉臨西再也不想多留一秒鐘,徑直推門離開。
到了樓下時,她包裡的手機一直在響。
葉臨西走到門口時,外麵滂沱大雨。
這裡是高新技術園區內部,需要專門叫車,才會有車子過來。
要不然,隻能走到園區門口。
葉臨西毫不猶豫走了出去,暴露在雨幕之下。
隻片刻,她的頭發和外套都被淋的濕透。
在這瞬間,葉臨西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當她被人從身後拽住時,寧以淮看著她,惱火道:“你瘋了,沒事兒淋雨玩,你以為自己拍電視劇呢。”
葉臨西木怔了下,隨後她低聲說:“我要回家。”
雨聲太大,而她的聲音太小。
寧以淮湊近問道:“你要乾嘛?”
“我要回家,回家。”
寧以淮看著她在雨中被淋到發白的唇色,怒道:“坐我的車,我送你回家。”
很快,寧以淮的司機趕到。
她被他推上了車子。
“如果你不是你爸的女兒,今天你就是從這裡淋著雨走回去,我都不會多管一下。”
葉臨西安靜坐著,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直到車子開出園區。
過了許久,葉臨西問:“你知道他是誰吧?”
“什麼?”寧以淮正在回複信息,顯然他也需要跟飛鼎那邊說今天發生的事情,所以他沒聽清葉臨西說的話,他轉頭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知道他是誰,對吧?”
“傅錦衡嗎?”寧以淮絲毫不在意。
他說:“不就是你老公。”
葉臨西臉色突然一白。
寧以淮坦蕩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挑撥你們夫妻之間的關係,我剛才說那個話,確實是想讓那個秦周帶回去的。”
“雖然商場是商場,可是他對自己老婆也太他媽狠了吧。”
明知道他們正在做這個融資項目,結果臨插一腳,把整個公司都攪個天翻地覆。
現在他們融資項目肯定泡湯。
估計安翰這公司馬上都要不存在,應該會被並購進入盛亞科技。
這完全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寧以淮剛才一聽,就知道這件事不是被布局一天兩天的。
董事會一共五個股東,三個被他收買。
現在整個安翰科技,都由他說了算。
“你要是回家跟他鬨也好,反正你們女人作點,說不定男人更喜歡。”
葉臨西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沒搭理他。
車子到了雲棲公館門口。
葉臨西直接下車,寧以淮趕緊追上去,可是她已經走到門口。
有個保安打著傘出來,對方一看她,立即打招呼道:“葉小姐。”
寧以淮見保安認識她,指了指:“知道她家住哪兒吧,麻煩你送一下。”
“好。”保安開了門讓她進去後,又打著傘跟在她身邊。
雲棲公館這種私密的住宅,保安認識所有住戶,是基本要求。
等到了家裡時,保安替她按響了門鈴。
阿姨開門,一看見渾身淋透的葉臨西時,大吃一驚。
“這是怎麼了,是沒打傘嗎?喲喲,趕緊進來換身衣服,這都全淋濕了啊。”
阿姨隻來得及跟保安說句謝謝,就拉著葉臨西進了家裡。
葉臨西脫了鞋子,也沒穿拖鞋直接進了客廳。
她頭發上、衣裳上全都是濕透了,水珠順著發絲滑落到發梢,最後凝結成水珠滴落在客廳乾淨如鏡的地板上。
很快,書房的門被打開。
傅錦衡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皺著眉頭上前,阿姨已經把白色大毛巾拿出來,他伸手接過,剛要上前把她抱住。
可葉臨西一看見他,整個人往後退了好幾步。
她抬頭看著他,像是要努力看清楚眼前的這個人。
傅錦衡看著她狼狽至極的模樣,眉頭一直緊鎖著,他拿著毛巾低聲說:“臨西,先把衣服換了,要不然你也會生病的。”
葉臨西聲音微顫:“你知道是我嗎?明知道我幫的人是馮敬,明知道安翰的這個融資計劃是我們在做。”
在你決定收購安翰時,你知道對麵站著的是我嗎?
哪怕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參與者,但是你知道嗎?
傅錦衡輕聲道:“我知道。”
但是隨後他話鋒一轉:“可是這並不代表什麼,這隻是一個商業行為而已,不是我們兩個站在對立麵。”
“Business is business。”
葉臨西仰著下巴,衝著他淒然一笑。
她說:“你是不是想跟我說,生意就是生意,不要失去理智,也不要感情用事。”
或許他什麼都知道,知道她為了這個項目忙了好幾個月。知道她正在幫彆人竊奪這家公司,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事情。
可是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出手,為了自己的利益。
讓她所有的努力和辛苦都付之東流。
並且她還不能怪他。
因為生意就是生意,在他的領域裡,生意不應該被感情左右。
傅錦衡沉默,盯著她,黑眸幽深,似是藏著千言萬語。
葉臨西突然覺得好可笑。
就在這裡,就在這個客廳,在比現在還更早一些的時候,她是那樣渴望著重新看見他,哪怕離開家裡。
可是心頭滿滿的都是他。
傅錦衡看著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想到之前秦周給他打電話彙報的事情,他不由歎了一口氣。
待他緩緩上前,這次葉臨西沒有躲開。
傅錦衡輕輕握住她的肩膀,聲音低柔道:“臨西,如果你不開心,你可以跟我生氣。但是不要傷害你自己。我之所以沒告訴你,是不想讓你為難,畢竟站在你的立場,你知道是我在收購安翰,你會……”
“我會退出這個項目。”
葉臨西抬頭,這一刻那些洶湧的、委屈的、難受的情緒全都蜂擁而至,四處衝撞。
像是要把她的心臟撞出一個大洞。
她望著他說:“我會為了你放棄這個項目,因為我永遠不會這麼對你。”
之前一直沒有落下來的眼淚,此刻像斷了線般,再也控製不住的落下。
她奮力掙脫他的手掌,吼道:“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
我永遠不會在背後,毫不猶豫的捅我喜歡的人一刀。
哪怕你覺得這一刀對她來說,壓根無關緊要。
可是你不明白的是,她在乎的不是捅的這一刀,她真正在乎的是握著刀的這個人。
傅錦衡似乎設想過她會生氣,但是他從沒想過她會如此絕望。
就仿佛一個落水的人,失去了她最後一塊浮木。
“臨西,”突然傅錦衡像是要抓住什麼,他再次想要握住她的手掌。
可是葉臨西卻拚命往後,她拒絕他的觸碰。
她崩潰道:“你理智、你冷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公司考慮,都是商業行為。可是我根本不想聽你這些大道理。你想過沒,你這麼對我,我會是什麼心情?”
“你一直都知道對吧,你知道我那天在高爾夫會所跟誰在見麵。”
“你也知道,我那可笑的一串提子的故事指的是什麼。”
“可是你一次都沒有跟我透露過。”
“你一定像看著一個笑話在看我吧。”
突然她頹然的捂住臉,她說:“我以為至少這次是不一樣的。”
葉臨西像是被自己逗笑了,她伸手在自己的臉用力擦了擦,可是她衣袖也是濕的,此時臉上濕漉漉的,早已經分不清楚是眼淚還是未乾的雨水。
她抬頭看向麵前這個英俊的男人。
哪怕是此刻,他的情緒都是克製的忍耐,隻微蹙著眉頭。
仿佛隻有她自己演了一場情緒飽滿的大戲而已。
她說:“我真的應該親口跟你說一聲謝謝。”
“謝謝你給我上了這樣生動又出色的商業課,真的很彆開生麵,傅總。”
她曾渴望他狂熱、濃烈的愛著她,為她赴湯蹈火、為她奮不顧身。
可是最後,他隻是理智的喜歡了她一下而已。
“我們離婚吧,傅錦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