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1 / 2)

但在想明白之後,江栗整個人表情都麻了。

難怪,何嫂子表現那麼怪異!

難怪,她在灶膛燒東西,站在村口等郵差,麵對她丈夫的死訊完全沒有多少悲痛情緒,甚至還諷刺對方怕是要下地獄!

除了震驚外,江栗不知道自己還能露出哪種表情來,她心裡麵不停地想著怎麼會這樣,是不是哪裡搞錯了,高季東不是解放軍嗎,還是個團長,而且他不是在出任務過程中犧牲的烈士嗎,怎麼可能會是內鬼呢?!

可另一麵,江栗的理智和邏輯又在告訴自己,高鐵柱這個荒謬又大膽的猜測,一定是對的,甚至,對於高季東的那個身份,何嫂子還是知情者!

以及,何嫂子對於高季東的死早有預料,她這段時間一直在村口等的,肯定就是部隊那邊發的這份訃告!

江栗愈發驚駭,當所有的疑點被捋清楚後,之前她覺得何嫂子那些怪異的種種行為,其實都在直指一個真相——

所謂的高季東出任務犧牲一事,恐怕另有隱情,而揭穿高季東的身份,將他交給部隊處理的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何嫂子!

在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後,再反推今天早上那兩位軍官前來傳遞死訊時的情形,江栗就更是發現了許多不合理之處。

一來說般烈士犧牲,正常情況應該是同級或者頂多也就是比烈士的軍銜高一個級彆的士官前來報喪。

但這次來的那位徐政委,從他製服上那個兩杠四星的肩章就能看得出來,那應該是位大校,而且能在師部任政委,起碼得是個副師長,職位要比團長高出好幾級。

一個團長意外犧牲,訃告居然安排一位師長親自來送,這未免有點太過了!

當然,這倒還不算最不合理的,部隊的訃告規格並非死板到完全不能變通,也許這位師長同誌剛好這段時間比較空閒有時間,或者他剛好就在雲陵這一帶,離得近順便就跟著來走一趟也是有的。

最不合理的地方,是在這位師部政委來了何嫂子家以後的種種表現。

江栗活了二十七八年,那麼多電視劇電影也不是白看的,現代影視作品中軍旅題材那麼多,其中涉及到軍隊送訃告流程的場景不是沒有。

不說彆的,烈士犧牲後,死者的遺骸要怎麼處理,哪怕是火化後安葬在烈士園林,也總得給家屬一個說法吧,而且死者的遺物是不是得整理好交給家屬?就算多餘的遺物沒有,穿過的軍裝總得送一套過來吧,不然家屬想要辦喪葬連一套貼身衣物都沒有,怎麼立衣冠塚?

但這兩位軍官,卻是空著手進門的,除了帶來的那份冰冷的死亡證明以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兩個人通報死亡訊息的時候語氣也很生硬,既不安撫家屬,也不談及撫恤金,對烈士遺孀的後續生活也完全沒有半點安排,冷冰冰的態度毫無溫情可言,這顯然與部隊那幫將兄弟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戰友情根植在骨血中的綠軍裝們的性情完全不相符,這太不合常理了。

這會兒江栗再細細回想,就能發現很多疑點。

那個徐政委從進門到離開都格外簡單倉促,從頭到尾對高季東的死完全是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隻是那會兒江栗驟然聽到高季東死亡的消息,整個人太過震驚,所以忽略了這些細節,完全沒有深想,直到這會兒,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

若高季東真是潛入部隊的內鬼,被揪出來了之後,等待他的結局幾乎是注定的,那麼兩位軍官的表現就說得通了,就連何嫂子提到的不會有撫恤金一說,其實也不難理解,身份見不得光,死得更是不光彩,上麵不追究就不錯了,哪裡還敢奢想什麼撫恤金?

但有一點江栗還是想不通。

這個年代,對於間諜是相當敏感忌諱的,誰家跟海外有點關係都會被打成黑七類,更彆說家裡出了個這樣的叛徒。

可為什麼,部隊那邊都把這個T務抓出來了,那何嫂子以及高家的人卻沒在第一時間就被抓起來調查,反而是部隊這邊都出麵配合何嫂子演戲,在明知道高季東身份有問題的情況下,還願意賦予高季東一個“烈士”的光榮頭銜?

可能是江栗的表情變來變去的太過奇怪,高鐵柱這孩子向來擅長察言觀色,這會兒已經意識到他可能說錯話了,趕緊衝著江栗擺手,有些害怕地道:

“知青姐姐,我……剛剛那話都是我瞎掰的,你千萬彆當真,我……我就是說著好玩,下次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江栗回過神來,她抬起頭表情嚴肅地看向高鐵柱,語氣相當凝重:

“不管是不是真的,鐵柱,剛剛你說的那番話,以後都得爛在你自己的肚子裡,對誰都不能再透露半個字,你什麼都不知道,也彆去瞎琢磨,更不要對這件事有半分好奇,明白嗎?”

高鐵柱臉都嚇白了,但他知道江栗這話是在為他好,所以哪怕心裡麵再緊張惶恐,小家夥仍然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就行了,你趕緊回去吧,出了這樣的事兒,你們高家這些族人肯定得在第一時間去吊唁,這樣的場合你不露麵不合適。”

江栗衝著這小子擺了擺手。

鐵柱也沒再繼續逗留,把他書包裡裝得鼓囊囊的畫片儘數倒進了江栗的挎包裡,然後轉過身又跟一陣風一樣跑走了。

江栗坐在農具保管室,卻是心緒翻湧坐立難安,除了她分析出來的那些之外,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還忽略了什麼。

下河灣出了這麼大的事,社員們上工都稀稀拉拉不怎麼積極了。

平時因為有大隊長還有記分員在旁邊帶隊監督,社員們自然是不敢偷懶,但今天大隊長和記分員都不在,這些社員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在明目張膽地摸魚,往常農具發放工作基本上七點多就差不多結束了,但這回一直拖到了□□點,還有人沒來領。

摸魚就摸魚吧,反正江栗隻管農具的登記發放,確保她這邊送出去和收回來的農具沒出問題就行,其他的她是不用管的,至於有哪些社員偷懶沒上工,上工的時候是不是在磨洋工,那是記分員的管理範疇,跟她沒什麼關係。

隻不過,這些人磨磨蹭蹭的,江栗這邊就得一直在崗,根本沒辦法騰出空檔上何嫂子家跑一趟。

一直拖到了快十點,曬穀場這邊才沒人過來了,上午派發農具的活總算結束了,江栗立馬鎖上門抱著小泥鰍就往何嫂子家跑。

沒想到她跑得太焦急,完全沒注意到何嫂子家院子裡還有人,在衝進門的時候,跟一個迎麵走出來的人結結實實撞了個滿懷。

“哎喲——”

江栗吃痛,被衝撞得幾個趔趄就要往後倒,怕摔倒在地傷到孩子,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抱緊了懷裡的小泥鰍,任由自己的後背往後摔。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反應迅速,扔掉手裡推著的自行車就朝著江栗這邊抓了過來,一隻如鐵鉗子一樣的大手,死死扣住江栗的手臂用力往回拉,眨眼的功夫就將江栗的身形穩住了。

“謝謝!”

有驚無險,江栗頓時大鬆了一口氣,趕緊給這位救她的“壯士”道謝。

誰料一抬頭,看清楚這人的模樣後,她卻直接愣住了。

這是一個長相相當英氣的男人,眼睛如大海一樣深邃,鼻梁硬挺,五官輪廓就跟精雕細琢出來的似的,哪怕在新世紀已經見過娛樂圈更新迭代各種小鮮肉層出不窮的江栗,在看到這個男人的容貌後都要忍不住在心裡讚一句“帥氣”。

不過江栗會直接愣住,當然不是因為這個男人的長相,她雖然是個顏狗,但還不至於花癡到看見一個帥哥就走不動路的地步,她之所以會愣住,完全是因為這個男人看著很眼熟。

她在腦子裡略回想了一下就想起來了。

上回在村口那棵大榕樹後麵,有個男人推著個自行車站在那兒,目光緊盯著大洗衣板下麵玩耍的幾個孩子猛瞧,等江栗走近後,那男人就急匆匆騎著自行車跑了,那會兒江栗覺得那男人身形鬼祟,懷疑可能是人販子,隻是她沒有證據。

沒想到,上次匆匆一瞥,才隔了沒幾天,這個男人又出現了,而且還直接出現在了何嫂子家裡。

江栗頓時心生懷疑,目光頓時不自覺地在眼前這個陌生男人身上不停打量。

這男人察覺到了江栗在盯著他打量,微微挑了挑眉,卻沒多說什麼,隻是淡定是轉過身把剛剛倉促扔在地上的自行車重新扶起,然後又深深看了江栗以及她懷裡的孩子一眼,這才淡淡丟下一句“告辭”,把他那輛二八大杠推出何嫂子家的院子,大長腿跨上自行車就瀟灑地騎車走了。

江栗看著這男人揚長而去,擰著眉頭若有所思,這時候何嫂子似乎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從屋裡急匆匆走了出來,看到門口杵著的江栗後,表情頓了頓:

“小江,剛剛是怎麼了?”

江栗注意到何嫂子眼眶紅紅的,像是才哭過,她正要開口問何嫂子剛剛那個騎自行車出去的陌生男人是誰呢,結果這時候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忽然從外頭跑了進來,衝著何嫂子喊道:

“季東嬸嬸,季東嬸嬸,大隊長讓你現在就去四叔公家,大家都在等你過去開會商量喪葬章程!”

何嫂子立馬揚聲答應道:“哎,來了!”

說著,何嫂子進屋拿了點東西就急匆匆往外走。

一看這情況,江栗也不好繼續再留下,她有很多疑問,可現在這個當口,她滿肚子的話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高家人多,有幾個長輩叔公幫忙拿主意,加上出來幫忙的人不少,不到兩個小時,靈堂就布置好了。

七十年代,因為破除封建迷信的浪潮,民間信仰的廟會活動均已經被取消,全國的祭祀活動以及個體喪葬儀式均受到嚴格管控。

下河灣這樣的偏遠農村地區,也同樣受到了波及,以前大搞殯葬禮樂的那套統統不允許了,村裡麵誰家死了人,一般流程就是生產隊在村部貼一張訃告,再由家裡辦個靈堂簡單悼念一下,至於放炮竹焚燒紙幣之類的行為那是絕對嚴令禁止的。

所以哪怕高季東是個光榮犧牲的團長烈士,在辦葬禮這件事上也照樣不能破例,設個靈堂,讓大家來吊唁一下,就算是把葬禮辦完了。

不過,村部這邊大隊長以及村裡幾個高姓老輩叔公在共同協商過後,決定由高家出錢,在高季東下葬那天,在大隊自己飼養的豬裡麵逮一頭宰了,弄上一大鍋殺豬菜,請全大隊的人來吃白席。

至於彆的,那就不能要求更多了,高家設靈堂做白事,除了最後下葬那天大家要去幫忙埋墳以及吃白席之外,其他時間全大隊所有的壯勞力都得按部就班去上工,想要吊唁,那也得趁中午休息或者晚上下工之後才能過去。

江栗把孩子重新帶回了曬穀場,因為之前她已經跟郝紅軍報備過,讓知青院那邊彆做她的飯了,所以中午知青院肯定是沒飯吃的,她隻能跟小泥鰍兩個人偷偷躲在農具保管室裡麵啃紅杏送給她的那些糖果點心來墊肚子。

這些點心小泥鰍都沒見過也沒吃過,所以小家夥倒是吃得很是開心,嘴巴兩邊都快鼓起來了,一邊吃還一邊晃動著小腿,搖頭晃腦跟隻饜足的小倉鼠似的,完全沒被外頭的紛紛議論所影響。

但這樣的狀態顯然持續不了太久,到下午一點多的時候,高家那邊就有人到曬穀場這邊來尋小泥鰍了。

小泥鰍是高季東的長子同時也是獨子,按規矩得披麻戴孝跪在靈堂守靈,哪怕他年紀小,但這個位置誰都取代不了,必須得他來。

小家夥還沒怎麼搞清楚狀況,就被人披上了白麻布頂上了白孝帶,然後傻乎乎地由人牽著走了,臨走前他還悄悄湊到江栗耳邊軟乎乎地說著悄悄話,告訴江栗點心很好吃,讓江栗等著他,他一會兒還要來找姨姨,到時候姨姨再給他一根棒棒糖。

看著小泥鰍這懵懵懂懂的樣子,江栗心都快揪起來了。

孩子這麼小,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爸爸一定是一個英勇正直的大英雄,可高季東——

一旦他的間諜身份真的被坐實了,那小泥鰍,一輩子都得頂著T務兒子的頭銜活著,在這個把成分看得比天還大的時代,何嫂子一個女人,能護得住她自己跟孩子嗎?

心煩意亂,江栗索性整理起高鐵柱送來的那批畫片,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兩千多張畫片,要全部分類整理出來,就需要花一些時間了,接下來的兩天,江栗全身心投入到了這個事兒上,對何嫂子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也沒那麼上心了。

兩天後,這批畫片終於清點好了,江栗驚喜地發現,這兩千多張畫片裡麵,各個類彆加起來足足有七八十套,其中有不少是之前那個“往事隨風”發給她的那個文|革火花名錄裡麵存世比較少的稀有品,不止如此,之前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湊齊的那套一共18張的《小兵張嘎》的連環宣傳畫火花,這回也終於順利湊齊了!

不過,雖然把這些文|革火花都整理出來並上傳到了APP軟件後台,江栗卻沒急著把這些火花直接掛單上去,她還在想著發帖釣大魚的事兒,這麼多稀有品火花,她擔心那個“往事隨風”一次性吃不下會給她壓價,江栗不想吃虧,所以手裡這批畫片,她暫時還不急著處理。

除此之外,她也沒忘記訂購糖果的事兒,因為答應高鐵柱兌換糖果的事兒就在三天後,她不能不上心,所以在開始整理那批畫片之前,她就找紅杏詢問能不能接個加急訂單,那些試吃的糖果點心有沒有庫存,她這邊想要每一種都買上一些。

送上門的生意,當然沒人會往外推,紅杏那邊庫存不多,但表示可以給她現做,問她需要多少。

一斤手工薄荷糖在五十顆左右,按照原本江栗答應高鐵柱的兌換條件,兩千八百多張畫片,能兌換起碼二十八斤糖果了,所以江栗直接給兌換了三十斤,讓紅杏每樣都給她來點,並且約定大後天上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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