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隻有兩秒鐘。
很快, 她頭轉回來, 端起桌上的一杯啤酒,一口便喝完。喬雨霏瞪大眼睛, 動了動唇, 卻沒說出什麼話。四周不知何時也靜下來。
就這樣,整個包間的氛圍變得有些古怪。
喝完, 阮念初又去拿第二杯。就在這時, 一隻手卻捏住了她的手腕。她眸光跳了下, 聽見那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語氣很淡:“酒喝多了傷身體。”
她來不及反應。
下一瞬, 下巴便被捏住, 抬高。
厲騰彎下腰。他身形很高大,包間裡的光線本就暗,這樣一遮擋,她被整個籠入他的陰影。卻也正好, 擋住其他人的視線。
阮念初看見他埋低靠近,心突的一顫。
暗光晃過去, 厲騰的眸色如染濃墨,裡頭有什麼在翻滾, 仿若壓抑多時的狂風與海嘯。
那時, 她甚至以為他真要吻她。
他的唇停在了距她半公分的位置。太近了。兩人的呼吸有刹那交融。他呼出的氣息溫溫的, 夾雜極淡煙草味, 拂過她臉上的細絨。
阮念初十指收握成拳。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打雷似的,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
好在隻是電光火石的工夫, 厲騰便直起身,重新與她拉開距離。阮念初肩一垮,僵硬的身體總算放鬆。
有圍觀群眾皺起眉,叫嚷道:“欸?這就親完了?都沒看清楚!”紛紛起哄要他們再來一次。
“自己眼瞎沒看見,怪得了誰?”喬雨霏趕忙解圍,嗤道:“來來來不管他們,我們接著玩兒。下個到誰了?”
壽星發話,一呼百應。一群年輕人重新笑鬨開,轉圓盤搖骰子,注意力沒再在兩人身上停留。
阮念初暗暗呼出一口氣。無意識地調整坐姿,裙擺下的長腿交疊在一起,白花花的,雪一樣。
厲騰看了幾眼她的腿,視線收回來,坐回原處。包間的空調似乎效果欠佳,很熱。他微擰眉,扯開衣領處的扣子,挽起袖口。
她遲疑片刻,把位子讓給了其他想玩遊戲的人,起身走幾步,坐到他旁邊。
厲騰眼也不抬地說,“遊戲不玩兒了?”
“嗯。”阮念初隨口應道,又說:“你一個人待著不無聊麼?要不要跟大家一起玩。”
“不熟。”
“那有什麼?”她揚起一個燦爛的笑,用自身經曆勸慰他,循循善誘:“我和他們也不熟,多玩幾次就好了。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拘謹。”
“我沒不好意思,也沒拘謹。”厲騰答得很冷靜。他本就是這樣,不熟的人,壓根兒不可能來往。
然而,這句話聽在阮念初耳朵裡,發生了歧義。她隻當他是死鴨子嘴硬,便點點頭,一副“看穿你卻不拆穿你“的表情看著他,說:“沒有就好。不然你玩不開心,我會過意不去的。”
厲騰淡嗤了聲,拿起杯子喝水。
阮念初手指敲敲麵前的洋酒瓶,托腮,看著他神色冷峻的麵容:“怎麼不喝這個?”
他回答:“開了車。”
“哦。”
尬聊幾回合,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來。厲騰看了眼來電顯示,臉色微變,頓都沒頓就接了起來。同時起身走進洗手間。
阮念初隱約察覺到什麼,眉頭微皺。
不到一分鐘,厲騰就掛斷電話出來,沉著臉道:“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我得先走。”說完,他一把抓起沙發上的外套搭肩上,轉身準備走人。
“什麼事這麼急?”
“夏姨打的電話。說小星的媽媽在醫院突然失控,情況很不穩定。”
阮念初眼神驚跳了下。短短幾秒,小星稚嫩可愛的笑臉在她腦海中浮現。
然後她說:“我跟你一起去。”
*
小星的媽媽何麗華所在的醫院,是雲城市精神疾病研究中心,位於城郊,很偏遠。厲騰和阮念初到醫院時,時間已是夜裡十一點整。
他們在一個單人病房裡見到了何麗華。
那是一個很憔悴的中年女人,披頭散發,發色花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很多。她木呆呆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看著天花板,手腳都被乳膠繩牢牢綁住,固定在床架上。兩頰有明顯的淚痕。
主治醫師愁容滿麵,跟夏姨講述著何麗華發病時的情形。
“雖然在治療,但我們很遺憾,患者的病情並沒有得到有效的控製。”醫生皺著眉,“她已經到了精神分裂症最嚴重的階段,幻覺妄想,狂躁不安,傷害他人,傷害自己……這周之內,她已經發病三次。這一次尤為嚴重。”
夏姨不停抹眼淚,“她是受了什麼刺激麼?”
醫生說:“這種封閉環境,唯一能刺激她的隻有她自己。”
說完,醫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隨後便轉身離開。護士叮囑他們,道:“病人很不穩定。雖然注射了鎮定劑,但還是不能把繩子解開。這是對你們的安全負責。”
夏姨不住點頭,“謝謝啊姑娘。”
小護士端著治療盤走了。
夏姨彆過頭,拿紙巾不停地擦臉,緩了緩才道:“本來不想打擾你們的……可騰子你也知道,咱家沒什麼親戚。你夏哥和你嫂子出事以後,屋裡就隻剩我和小星,剛才醫院的電話一來,我太急了,所以才……”
“阿姨彆見外。”厲騰道,“我說過,我和夏哥一樣,都是您的兒子。”
夏姨哭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見狀,阮念初心裡也難受得厲害,上前兩步拍夏姨的肩,輕聲道,“阿姨彆難過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不然小星怎麼辦。”
夏姨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情緒這才平靜幾分。
片刻,厲騰側頭看了眼病房門口,淡聲問:“嫂子還認得人麼。”
“這會兒應該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