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 雲城已入深秋, 銀杏葉子全都泛起了黃,讓風一吹, 散落在大街小巷。
再過幾天就是十一國慶節, 有長達七天的假期。
這天夜裡,阮念初洗完澡躺在床上, 邊玩手機, 邊拿腳戳戳厲騰, 問他:“國慶節有什麼安排麼?”
厲騰把那隻光禿禿的腳丫攥掌心裡, 捏了把, 皺眉, “腳這麼冷,不知道多穿點衣服。”
他手掌上全是老繭,厚厚一層,刮得阮念初腳心發癢。她笑著直躲, 把腳丫頭縮回被子裡捂好,說:“我不冷。快說, 國慶長假怎麼安排?”
“回趟嶂北。”厲騰答道。掃一眼她垂在床沿底下的發,濕漉漉的, 還在往地板上滴水, 便起身拿了乾毛巾回來給她擦。
阮念初挪挪身子, 把腦袋枕到他大腿上, 微訝:“你老家?”
“嗯。”
“那不是……要和你媽見麵?”
“該見了。”厲騰臉色很淡,毛巾裹住她那把黑長發, 下勁兒一擰,然後拿吹風機給她吹。語氣挺隨意,“醜媳婦總得見公婆,能躲天上去。”
“……”聞言,阮念初哼哼兩聲,伸手去掐他的勁腰,“你說誰醜媳婦?”
厲騰眼疾手快一把鉗住她腕子,低頭貼近她,半眯眼,語氣微沉,“男人腰是能隨便碰的?”
阮念初揚眉,理不直氣也壯,“你說我醜,我掐一下你腰怎麼了。”
厲騰親了下她的手,“嗯。我錯了。”
“我是醜媳婦嗎?”
“誰能有我媳婦兒漂亮。”
“算厲隊長您實事求是。”她甜甜笑起來,嘟嘴,唇碰了下他的,“還有幾天就放假了,我們得早點訂機票。”
“訂了。”厲騰直起身,“一號早上九點。”
阮念初聞言一愣,“你得先跟你媽媽說一聲吧,萬一她國慶要出去旅遊怎麼辦?”
厲騰一手執吹風機,一手從她濕發間穿過,輕柔散開,“早說了。”
她驚愕,“什麼時候說的?”
他很平靜,“你跟我睡那天。”
“……”阮念初被這直白的“厲騰體”表達方式給嗆了下,靜了靜,才又問道,“那你是怎麼跟阿姨說的?”
厲騰勾了勾嘴角,“我跟我媽說,她兒子出息了,要給她帶個小仙女兒回來。”
“噗……”阮念初沒忍住笑出一聲,豎大拇指,滿臉的嬌色,“厲隊說的大實話。”
他散漫,“那是。”
之後的幾天,阮念初忽然就變得忙碌起來,白天去演出團吊嗓子排練,晚上,就抱著電腦宅在家,神色嚴肅,念念有詞。
厲騰最初沒怎麼在意,她看電腦,他就坐在旁邊辦公事,等時間差不多,就關了她的電腦,抱她到床上交流。
有一次正要進入主題,阮念初卻忽然喊了聲停,朝他正色問,“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厲騰坐在床邊捏她的手,“問這做什麼。”
阮念初不假思索:“我好裝啊。”按照她媽的說法,現在的公婆都喜歡賢良淑德,勤快能乾的兒媳,而她和那個八字標準,差了十萬八千裡。
第一次見麵,厲騰就以一副出神入化的演技,征服了她的父母。所以,禮尚往來,阮念初覺得,自己也應該一舉拿下厲母。
這幾天,她在電腦上看了很多論壇,搜羅“如何贏得婆婆好感的技巧”。並且專門拿了個本兒,記下來。
阮念初收獲良多。技巧的最後一步,叫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於是她想到了求助厲騰。
片刻,他拿起了她之前記筆記的小本子,隨手翻看。沒幾秒,就丟到一邊。
他語氣隱約不約,“裝什麼。”
阮念初微皺眉,有點忐忑,“那不裝……你媽要是不喜歡我怎麼辦?”
厲騰眼睛盯著她,“為什麼會不喜歡你。”
“我懶,性格遲鈍,智商不高,不在工作單位的編製內,沒軍籍,還不會做家務。”她心塞。發現自己的缺點多到例舉不完,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她的男人耀如日照,簡直無可挑剔。
他垂眸靜片刻,伸手撫她的額和頰,語氣低柔,半開玩笑似的:“阮念初,你誰也用不著演,誰也用不著裝。你跟朵花兒一樣,是人見了都喜歡,知道不?”
他的姑娘,怎麼可能有哪裡不好。
阮念初摸著良心發誓,這是她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盛讚自己,不由好笑,“你都把我吹上天了,我哪有人見人愛的本事。”
“你有。”他唇貼近她的臉蛋,淺吻。
她笑嘻嘻地刮他鼻梁:“誰說的?”
“我。”
*
去嶂北的前一天,楊正峰給厲騰打來一個電話,說他來雲城出差,讓厲騰帶上阮念初,一起吃頓便飯。
吃飯地點是楊正峰定的,一家中檔酒樓,四時景。
這日傍晚,阮念初略施淡妝,挽著厲騰的胳膊赴約。一進雅間門,屋裡的楊正峰便被閃了眼——這雙情侶男俊女美,冷淡硬朗和嬌嬈慵懶的搭配,出眾至極。
厲騰笑,“楊哥。這是阮念初。”
“行啊臭小子,本事挺大,這麼漂亮的姑娘都讓你拐跑了。”楊正峰揶揄,拿拳頭捶了下厲騰的肩,然後才看向阮念初,“你好弟妹。我楊正峰,是厲騰的戰友。”
阮念初嘴角的笑容溫婉大方,知道這人是厲騰的上級,正旅職的空軍大校,便道:“你好,楊首長。”
楊正峰皺眉,擺擺手,“什麼首長尾長的,都自己人,叫我聲楊哥就行。”
“楊哥。”
“這就對了。”楊正峰笑起來,招呼兩人,“坐。”
三人落座。
這頓飯,主角是兩個男人,他們一會兒聊楊正峰剛上高中的兒子,一會兒聊獵鷹這幫剛入營的新兵,敘舊閒談,聽著毫無目的性。阮念初安靜乖巧,全程微笑坐在厲騰身旁,致力於吃,偶爾幫他夾菜。
楊正峰見了,便打趣:“老弟有福氣,你嫂子可從沒對我這麼好過。”
厲騰淡淡,“楊哥說笑了。嫂子是神槍手,巾幗不讓須眉,我們念念哪兒能跟嫂子比。”
“就是。”阮念初笑盈盈地附和,“嫂子拿槍的手,用來夾菜那可就委屈了。”
楊正峰好笑,“得,我嘴笨,貧不過你們兩口子夫唱婦隨。”說著摸出一盒煙,拿打火機敲敲桌,語氣隨意,“這屋裡有女同誌,抽煙不方便。騰子,咱哥倆到外麵去。”
厲騰點頭,摸了下阮念初的臉,“乖乖吃。”
“嗯。”
隨後,兩個男人便起身,走出了雅間。
門一關,楊正峰的麵色便沉下去,全沒了剛才的輕鬆戲謔。他左右掃一眼,酒樓走廊並不清淨,不時就有上菜的服務員經過,便道,“那邊去說。”
厲騰麵無表情地點頭,眸色靜而冷。
走廊儘頭是樓道口,黑漆漆的,四下無人。
楊正峰站定,掏出一根煙塞嘴裡,點燃,抽了口才沉聲道:“找到那個失聯的線人了。”
厲騰看著他,沒有吭聲。
“死了。”楊正峰低下頭,撣了撣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