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日見烽火(2)(何未坐在那兒不動,瞅著他...)(2 / 2)

夜闌京華 墨寶非寶 11864 字 8個月前

全家上下除了二叔,隻有九叔和七姑姑疼她。她有空時,都會儘量去看九叔。

天津因發展得早,有著北方最大的出海碼頭,還有不少租界和公使,彙聚了不少政要名流。在此地的有前清的王公侯爵,有等著入京的大軍閥,還有失去勢力被趕出來的軍閥和要員。去年前清的帝後被趕出北京後,也搬到了天津。

九叔分家後得了一個花園洋房,索性搬過來,遠離何家人。他自幼不能走路,雙腿殘疾,娶了一妻一妾,全是從煙花地贖身回來的。他平日雖不大出門,但因母親是何家最有地位的一房,不少人要上趕著結交他,雖無硬拳頭,卻朋友多消息多。

“未未啊,你是不是有事想問?”九叔努努嘴,讓她給自己點煙。

何未給他點上金花,笑著問:“你不是喜歡飛艇嗎?”

九叔歎氣:“你九嬸嬸不喜歡飛艇那個味道。”

她笑。

“問吧。”九叔挽起襯衫袖子。

“兩邊的和談如何了?”她直接問。

“你關心這個做什麼?”九叔明知故問,“和談不就是個幌子。”

“好奇。”她隨便搪塞。

九叔笑道:“人家大軍閥白花花的銀子扔出去了,打了一場大勝仗之後要什麼,當然要更高的回報。人家不傻,怎會把好處讓給北上談判的人?”

“我知道……”她苦笑,“我也不傻。”

謝騖清也不傻。他們都知道隻有一線希望,還是來了。

“好吧,我給你講講,”九叔撚著一串佛珠子,慢慢地說,“北上的人怕要失望了。他們這次北上,提出一個重要主張就是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這一點引起各國強烈反對。他們到上海就被英法言論攻擊了,一路上都不好過。”

何未緊張問:“軍閥們如何說?”

“自然是安撫各國,保障各國在華的利益。”九叔冷笑。

何未心裡難過:“我以為,至少在廢除不平等條約上……大家該有一樣的想法。”

九叔搖頭:“想升官發財的和想救國救民的從骨子裡就不同,怎麼可能談到一起去。他們這次北上要見兩撥奉係的人,一個在天津,一個在北京。在天津這個已經給了他們下馬威,見麵時就晾他們在宅邸等了許久,北京的那個,早就明著暗著表示不想見他們了。”

她聽得心疼。他好像每次北上都像展翅鷹被人折了羽翼,從無順遂的時候。

嬸嬸們從估衣街回來,他們便不說了。

兩個嬸嬸神秘兮兮地一邊一個摟著她上樓。一個誇她眼光好,非要讓她挑綢緞,一個讓她給自己翻譯外文的時裝雜誌。何未和這兩個嬸嬸關係好,常拿來一些外文的時裝雜誌給她們看,她們愛美,反而成了學英文的驅動力,為了讀懂便請了個留洋回來的女孩子做家教,每周來,都照著時裝雜誌讓人教。

大嬸嬸將下巴往她肩上擱:“其實你叔叔早知道你和誰好了,他就是不說。”小嬸嬸咬著核桃道:“他就是外出不方便,不然早過去瞧未來的侄女婿了。”

何未不做聲,假裝挑綢緞。

“你不做聲的話,那就不告訴你誰來了。”大嬸嬸在她耳邊低低地笑。

她一怔。

小嬸嬸喀吧一聲咬碎了南方運過來的小核桃:“我們剛回來時,見洋房外停著幾輛車,四周還全是穿軍裝的,以為是駐紮在天津的軍隊。管家還說車停了四小時了,多嚇人啊,我就叫他們過去問是不是走錯門了。”

大嬸嬸說:“誰知道人家可客氣了,說沒錯的,就是在等何二小姐。”

謝騖清?

難怪兩人裝神秘,就是故意拉她上樓的。

何未不再管她們得逞的笑聲,步子趕著步子下樓,往前廳去。

沒進前廳便瞧見謝騖清的側臉。軍帽和手套都在副官手裡,而他本人則坐在高背紅木椅裡,接過一個丫鬟遞過去的白瓷茶杯。

九叔笑著瞧他:“前兩年你途經天津,沒見成,今日終是見到了。”

謝騖清禮貌道:“上回聽人說到了九先生,可惜那時行程緊,來不及過來拜訪。見諒。”

九叔笑道:“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就不擺長輩的架子了。”

謝騖清微微而笑,沒說話。

……他比你看著年輕多了。何未想。不過不得不承認,兩個男人確實年紀差不多。

如此想他結婚真是晚,家裡人都不著急。也不知見過多少的媒人。

“你同我有緣,我是知卿,你是誤卿,都逃不開卿卿佳人這一道坎,”九叔何知卿揶揄他,隨即歎口氣,“不知謝公子可記得天津的魏家三小姐?”

謝騖清倒沒避諱:“有些印象。”

九叔瞧著遠處何未的裙角影子:“她那天和你一見如故,托了一位貴人說媒,想同你結秦晉之好。這事可有過?”

謝騖清沒否認:“有過。”

九叔輕輕“哦”了聲:“這魏小姐來頭不小的,卻愛你愛得不可救藥,說從小聽你的戰功,崇拜你。那年她聽說你心有未未,還想約未未見一麵,籌謀著一同嫁你。”

還有這事?何未偷聽著。

“未未啊在這方麵遲鈍得很,怕她見了要以為自己拆散了你和人家魏小姐。你該謝謝我,幫你擋回去了。”

……誰遲鈍了。

謝騖清答:“是要道謝。”

“不過謝公子也確實不是讓人省心的,有這一出就會有下一次。我這裡不放心,想私下問你一句,你日後可有納妾的打算?”

謝騖清搖頭:“從未想過。”

九叔又“哦”了聲:“要不然簽個字據?”

謝騖清頷首:“可以。”

他倒是痛快,徑自放了茶杯,就要讓副官去準備字據。

“九叔。”何未實在藏不下了,進了客廳。九叔笑吟吟瞧她。

謝騖清瞧過來,意外見她穿了上下都是蟹殼青色的襖裙,高高的領子將她的臉托得尤其小。何未被他看得心悸……時常分開也有好處,每回見都像初次。

她走到謝騖清跟前:“跟我走。”

謝騖清抬眼,笑著瞧她。

“帶你轉轉。”她輕聲說。

見他不動,她輕輕用鞋尖踢了下他的軍靴邊沿,埋怨看他。

謝騖清這才笑著,立身而起,對何知卿道:“九先生,稍後見。”

“去吧,”九叔撚著佛珠子,“晚飯見。”

“我稍後叫人收拾客房出來,今日便住下吧,”九叔笑著說,“利順德再好,不如家裡好。”

……何未不可思議看著九叔。

“還不去?”九叔催促。

這裡她不是主人,沒得反駁,隻好帶謝騖清走了。

天寒地凍的,不好去花園。她帶謝騖清從一個隱秘小樓梯往下走,去了地下室。

此處是藏書會客的地方,何二家的全部生意文件都儲藏在此處,她定期來整理,對此處最熟。“我叔叔很討厭租界,他們偏就把租界的洋房分給他,”她笑,親爹他們最擅長欺負人,“家裡人瞧不起兩個嬸嬸,他才搬來天津的。”

謝騖清見三壁都是老舊的原木色書架,還有一個個深棕色木箱子、櫃子全貼著標簽。

何未知他談判不易,不想說公事,隻是閒聊。

“我把電話留給副官了,他沒給你?”她奇怪問,為什麼不打電話,要親自上門。

謝騖清比方才說話有溫度,柔聲道:“幾天沒見,想自己接你回去。”

何未心一軟:“來了要叫門,不然白白在外等。”

“等有等的樂趣。”他低聲說。

“不會等得悶嗎?”

他輕搖頭:“不會。”

這種等待有儘頭。

知道她在屋子裡,遲早開心夠了會出來,上車跟自己回去利順德。等的時候閉目養神十分愜意,不像過去的兩年,想等都不知道去哪兒等。

謝騖清借著燈光瞧眼前的她,劉海被梳齊整了,在眉之下眼之上,她臉小,和過去沒大變化,像過去養在深閨裡的小小姐。

何未被他瞧得心猿意馬,眼睛往一旁溜,他這雙眼怕是修煉過的……讓人想到迷香洞。

謝騖清單手解開軍裝上衣,敞開露出襯衫。他瞥見她一歪頭,劉海微微分開,露出了白皙的額頭……竟察覺自己又想親她。

這新式戀愛真是……容易讓人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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