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皇帝李景翎是如鯁在喉,連睡覺也不安寧。
沒幾年時間,身體便衰落了下來,而朝堂上也為繼承大位的人選而爭論不休。
明麵上太子為嫡為長,當仁不讓,但卻是孱弱多病,若非沒什麼錯,不然早就廢了。另一位有力競爭者便是皇帝愛子,韓貴妃所出的九皇子,自小健壯聰慧,尤其是皇帝多次在朝臣麵前說過此子類我的話,顯而易見是皇帝心中屬意的人選。
但無論是誰繼位,隻怕都壓製不住北疆。
*
在結束征戰後,顧然休息下來,一邊治理北地,一邊教導裴氏子孫。
在她成為北地的主人之後,裴氏一族就自發地遷居到了這邊,一是跟隨支持家主的行為,二來北地廣袤遼闊,可不是小小的河東能相比的,在這裡裴氏就算想要自立都沒什麼問題。
以她所做的這些,隻要北地不亡,裴家百年無憂也。但若是子孫太不成器,敗光家業,顧然也會看不過去。春去秋來,一群小蘿卜頭在她手裡茁壯成長了,其中倒也有幾個不錯的苗子。
待見到遠道而來的好友謝遠臣,坐下來敘舊一會,不免談了許多,謝遠臣還問出了那個大膽的問題。
顧然眉梢一挑,然後輕笑道,“篡位?我要說我沒那個想法,你信麼?”
謝遠臣嘴角抽了抽,她這都快要自立門戶當土皇帝了,北地也有自己的小朝廷,就這樣還說不想篡位。
不過這也算蒙上塊遮羞布了,連那位高居九五之尊的天子也不敢掀開,隻能裝聾作啞。但這樣下去,王不成王,皇不成皇,終究不是個辦法。謝遠臣雖讀了一肚子聖賢書,但對忠君大義的覺悟沒有那麼高,更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樂。
顧然搖搖頭,歎道,“當皇帝太累了,光是治理北邊這麼大一塊地盤,就夠讓我辛苦的。”
若不是南邊朝廷還需要謝遠臣,她都想把這位弄來,將一切政務雜事都丟給他了。
顧然又冷靜道,“而且我屠戮數十萬異族,少不得青史汙名,還有士林的口誅筆伐,而大周皇室並無明顯過錯,我篡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順,到時候其他世家等著反撲我的機會,說不定還會高舉大義旗幟討伐暴君。”
謝遠臣問道:“你難道是顧忌這些的人?”
若是顧忌,當初就不會這樣做了,甚至大可事後將此事下令推到其他將領頭上,但她硬是全承擔了下來。
顧然似笑非笑道:“我隻是不想自己當皇帝,沒說不讓彆人當皇帝。”
她轉頭便道,“姒兒,你來做這個皇帝好不好。”
被問話的是在不遠處看書的少女,隻見她抬起頭,麵色沉靜,略想了一下,便點頭道,“好。”
裴家經她教導的子孫後輩中,最優秀者被她收為義女養在身邊,這孩子名為裴姒。
“裴照,你是瘋了不成?”謝遠臣險些沒摔了手中的酒盞,依舊俊朗的麵容上卻是一副目瞪口呆受到極大驚嚇的樣子。
女人稱帝?這怎麼可能呢?謝遠臣不知道是他喝醉了聽錯了,還是裴照酒後戲言,這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顧然卻看著他目光灼灼,“現在天下局勢複雜,一個女帝未嘗不是平衡甚至洗牌所有勢力的存在。她不會受世家貴族,宗室禮教,士人清流的掣肘,她可以毫無忌憚地打破所有的壁壘,開辟一個全新的時代……”
謝遠臣的心微微一顫,他知道自己有些被說動了。
大周世家、寒門、庶族涇渭分明,高高在上的名門世家把持著朝堂的權力和官位,如他這般寒門出身崛起的人少之又少,若非得到裴太師賞識,成為太師的得意門生,也難以有今日的成就。
但僅是他一人躋身高位,卻無力改變整個世家高門貴族壟斷的現狀。但若是如裴照所說的那樣,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顧然放下酒盞,起身輕笑道,“你留下來教導姒兒一陣子吧,看她有沒有那個資格。”
謝遠臣默然,陷入沉思。
………
顧然回到書房,從櫃子裡取出兩封自南邊而來的信,而且有趣的是,都是從大周後宮裡出來的。
第一封是韓貴妃,那位原女主依舊得寵生子,除了皇後和太子之位與她無緣之外,其他也差不多了。而她信中的內容,是請求裴君侯支持九皇子繼位,若是成功,可許昔日裴太師之高位,甚至讓九皇子拜裴君侯為仲父。
顧然的探子所搜集到的情報便是皇帝並不知曉此事,這是韓新柔私下所為。這位原女主倒是聰明的在得知皇帝身體已然快不行後,積極尋求外界勢力支持。
更讓顧然驚訝的是第二封,也是這封信讓她動了捧出一位女帝的心思。
蘇皇後心知她與太子已然陷入死局,唯一的希望便是為太子找到一位至關重要的太子妃,才可能登上皇位。所以她為太子向裴君侯求娶其義女裴姒。
她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能讓裴君侯看得上眼的東西,太子的身體狀況更是天下皆知的病弱無能,便是尋常高門大戶也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一個將死之人。
但她苦熬了這麼多年,至少得看著唯一的孩子登上皇位,哪怕是死也能榮葬帝陵。若是韓貴妃當上皇後,她的孩子當上太子,那麼蘇皇後也可以想象到自己母子下場會有多淒涼。
她的孩子本來也可以健康成長,如果不是被他的父皇當成靶子,受儘了後宮的明槍暗箭,太子這一生都泡在藥罐子裡,活的艱難痛苦,蘇皇後不願意他連最後應得的尊榮也失去。
蘇皇後向裴君侯所承諾的是——皇帝的性命,還有將大周天下與裴氏。
*
在屏退了宮人後,本就清冷的未央宮更顯得孤寂了。
李景翎憶起自己上次來看望皇後,好像是一年前,並非他薄情,隻是如今唯有在韓貴妃宮中,才能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情還有聰慧稚子帶來的歡樂驕傲。
但他不曾讓人怠慢過皇後,不僅時常賜下珍貴補品藥材,也讓太醫院精心為皇後診治。韓貴妃掌管宮權,在他麵前也不曾短過未央宮的缺。
怎麼皇後竟變得形銷骨立,看著身子已經敗壞到了極點。
蘇皇後當年懷孕產子時就被高位妃嬪們聯手折騰壞了身子,元氣大失,氣血兩虧,這麼多年全憑硬撐著一口氣,為母則強,若不是為了護著她可憐的孩子,根本支撐不到現在。
但當聽到皇帝在朝堂爭論議儲時,公然說出‘九皇子類我’的話時,這口氣就再也撐不住了。
蘇皇後的聲音平靜而沙啞,“陛下真的決意立九皇子為儲君了,在之前還要廢了太子。”
李景翎皺起眉頭,又理所當然道,“澤兒體弱多病,太醫早已斷定過他活不過二十,現下也隻餘兩三年時間了,這教朕如何能將大周的江山社稷托付給他。”
那為何當初要立他為太子,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受了這麼多年的苦難折磨。
蘇皇後沒有說這些,而是又冷笑了一聲,“那陛下又準備何時讓我給韓貴妃退位?”
“你依舊會是皇後,不過你身子不好,我會加封新柔為皇貴妃,為你打理後宮。你就好好養病吧,待朕百年之後,你終究會是與朕同葬帝陵的發妻。”李景翎最後說了句軟話道,希望能安撫住她。
蘇皇後淡淡笑了一聲,“待澤兒繼位後,我一定告訴他,莫要讓我與你葬到一起,即便是黃泉地府,我也不想在看到你。”
還不等李景翎聽到她大逆不道的話而怒斥,他忽然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似乎香爐中的味道更濃烈了些。
下毒?她怎麼敢?在他的印象中蘇玉秋分明是一個連螞蟻都舍不得踩的溫婉女子,怎麼會變得如此惡毒,還有這毒藥又是怎麼進宮的?
當李景翎倒下後,他就再也不會知道真相了。
顧然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後,不免感歎,又有多少人輕視了這位長居於深宮養病多年的蘇皇後。
韓貴妃家世低微,稚子年幼,所有的地位和寵愛皆來自於皇帝一人,一旦皇帝駕崩後,她便失去了所有的倚仗,甚至沒有爭奪皇位的資格。哪怕有投機掌控幼帝想法的勢力,在太子居於嫡長,名正言順且有首輔謝遠臣等官員支持後,便沒什麼機會了。最後韓貴妃與九皇子幽居於冷宮。
在蘇皇後大限將至時,也將這對母子帶走了。
建安十九年,帝崩,諡號桓。太子李予澤以嫡長之名繼位,同年守孝二十七日後,以天下為聘,迎娶裴君侯義女裴姒為後,並稱雙聖。
半年後,天子纏綿病榻,難理朝政,由姒後代為執政。
章明三年,天子病逝,因無嗣,在南北一統天下眾望所歸之中,權力得到和平交接,姒後稱帝,改國號周為秦。
女帝在位期間,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打破世家貴族壟斷的局麵,積極發展工商,開辟海市,改革貨幣,優化官製和科舉製度,推廣文教,鼓勵農耕,而且還引進海外優秀科技技術,令國力一日千裡,強盛風流,之後數百年居於世界前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