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了下情緒,夾起一片吐司,看向他:“要嗎?”
“沒事,我自己來。”
周孟言走去另外一個餐區,仲湛靜把吐司放回原位,感覺喉間泛起一片苦澀。
原來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生日,也不會有任何表示。
阮煙坐在位子上等候著,過了會兒就聽到仲湛靜的聲音:“早餐來啦。”
她把餐盤放到阮煙麵前,坐到其身邊:“我給你夾了一個三明治,糕點和小菜,不知道你喜歡喝豆漿還是牛奶,先給你倒了杯牛奶,還有份白粥。”
“謝謝你,仲小姐。”
“我感覺這個稱呼也太生分了,還是叫我‘湛靜姐’吧。”
“好。”
三人用著早餐,仲湛靜問周孟言:“下午沒有工作了,你和阮煙有什麼安排嗎?”
男人說沒什麼安排,仲湛靜就提議下午她陪著阮煙在園林裡逛逛,“反正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剛好有阮煙能作個伴。阮煙,你有時間嗎?”
“我沒問題的。”
仲湛靜盈盈一笑,“那太好了。周孟言,那你自己去忙你的事吧,你太太就歸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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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會議結束後,這次的會談就算圓滿完成了,大家簽完合同,下午就可以正式開始享受度假生活。
午後,晴朗的天忽而灰暗了幾分,太陽躲在雲後,這樣的天氣,更適合逛園林。
仲湛靜按著約定時間在相若長廊見到阮煙的時候,才發現她身旁站著周孟言,和翟鎮一家。
今天下午周孟言和翟鎮還要談一些工作上的事,秋安帶著兒子也出來逛逛。
秋安見到前來的仲湛靜,熱情邀請她:“仲小姐,今晚我兒子在冰泉餐廳辦生日,你也來呀。”
冰泉餐廳。
原來是小孩子過生日。
仲湛靜斂去多餘神色,笑著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好啊,嘉嘉小朋友生日快樂。”
在場六人分為三路,兩個男人去忙公事,阮煙和仲湛靜一起遊園,秋安說不跟著她們倆了,嘉嘉吵著要去劃船,她帶他去。
其他人都走後,仲湛靜看向失明的阮煙,淺淺勾起唇角:“你挽著我吧,我帶你走。”
“好。”
阮煙的手挽住仲湛靜的臂彎,後者帶著她緩緩走出相若長廊。
“阮煙,我有點好奇,你失明是天生就這樣的還是後天造成?”
“今年七月份,我出了車禍後才導致的。”
“那能複明嗎?還是就永遠這樣了?”
“可以治療的。”
“……那就好,你長得這麼漂亮,眼睛又那麼好看,如果從此都看不見,的確很惋惜。”
仲湛靜包裡的手機響起,她掏出來,“抱歉,我接個電話。”
阮煙站在一旁,就聽到仲湛靜嚴肅沉靜的聲音:“明天之前,必須拿出一份我滿意的方案,供貨商那邊你們自己去協商……”
末了,阮煙聽到她掛了電話,仲湛靜道:“是公司裡的事,太麻煩了那群人。”
阮煙:“你平時很忙嗎?”
“剛回國會忙一些。”仲湛靜家裡也是家族企業,主攻箱包產業,她讀完研究生後就進了公司實習,一年之內就憑著自己實力提拔到副總經理的位置。
在工作上,仲湛靜是個很有能力的女強人。
阮煙聽完,麵露敬仰:“感覺你太獨立了。”
“我父母從小就教育我,女孩子要獨立自強,有自己的特長和技能,他們對我的管理很嚴格,”仲湛靜看向阮煙,“而且我沒有男朋友,當然得靠自己啦。”
“湛靜姐,感覺你這樣的生活特彆好。”
阮煙感覺自己和對方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彆。她也很想獨立自強,但是因為目前自身的條件,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然而仲湛靜感覺這話像一句諷刺。
她拍了拍阮煙的手,柔聲安撫:“你現在先彆想那麼多,把眼睛治好,等到複明後就可以規劃自己的生活了。而且有的時候我也挺羨慕你的……過得很輕鬆。”
“沒,我覺得我太閒了……”
兩人往前走著,天色越來越暗,阮煙看不見,忽而感覺幾滴雨砸在頭頂和手背上,“這是下雨了嗎?”
她話音剛落,雨就如所說的一般,徹底不留情地砸落。
她倆走在室外,仲湛靜皺眉,“我們趕快走。”
阮煙挽著她往前,因為看不見,仲湛靜也不敢走太快,以至於到了前麵的亭台後,兩人都被淋了。
阮煙長長的黑發掛著水珠,身上藕粉色的上衣和褲裙也濕了些,冰冰涼涼貼在皮膚上,傳來微冷的寒意。
仲湛靜拿出紙巾,分給阮煙幾張,而後看向外頭的大雨,“在這避避雨吧。”
阮煙聽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能猜到雨勢不小,正想著,她手機響起,拿出來時,仲湛靜的視線望了過來,“是周孟言。”
阮煙接聽電話,那頭開門見山:“你們在哪。”
“我們在……”
“我來說。”仲湛靜接過電話,“孟言,我們現在在南洋院後麵的一個小亭台,旁邊有一片桃林……”
她和周孟言溝通完,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阮煙:“他應該會派人過來送傘的。”
“嗯。”那就好。
兩人坐在亭台等著,冷風卷起,阮煙覺得有點冷,隻能微抱住自己的雙臂。
仲湛靜看著前方,蘇式建築的白牆拐角處,突然出現一個男人,撐著傘走進視野中。
周孟言一身熨燙整齊的西裝,身形筆直而修長,往上的那張臉,鼻梁高挺金框眼鏡下的瞳色很深,深沉如潭中的湖水。
在冰冷的秋雨中,男人淡薄的麵色更平添了一份冷意,仿佛讓人隻可遠望。
仲湛靜看著他朝她走來,一時間愣住。
直至周孟言邁上石階,走到麵前,她回過神來:“你怎麼自己過來送傘?我以為你會讓助理過來的。”
男人把手中另外一把傘遞給她,聲線涼而淡:
“我們剛好就在南洋院。”
一旁的阮煙得知周孟言來了,訝異了一瞬,站起身,就感覺到腳步聲朝她走近,停在了她麵前。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子就被披上一件溫熱的外套。
“抬手。”他出聲。
阮煙怔愣著,抬起手臂,就穿過外套修長的袖子,她聞到獨屬於周孟言身上的雪鬆木清香,伴隨著包裹在身上的溫度,感覺所有的寒冷都被驅散,如同從秋到了春。
她嘴角梨渦點起,“謝謝……”
仲湛靜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看著周孟言第一次為女生披外套的動作,瞳孔一震。
男人給女人外套。
往往代表著親密而特殊的關係。
她猶然記得高中時期,每次去看周孟言和朋友一起打籃球,結束後,她會主動拿起他的外套,走下看台。
男生的校服外套上有著淡淡的衣皂味,外套代表著周孟言獨有,她拿在手中,會感覺兩人的關係被驟然拉近,就像她成為了他的女朋友一樣。
但這麼多年以來,周孟言從來不會把自己外套主動給任何女生,不會給人任何曖昧的暗示,永遠保持冷淡的距離。
直到今天。
他親自給阮煙披上外套。
仲湛靜握著傘,用力得指尖都發了白。
裹好外套,男人垂眸看著眉眼彎彎的女孩,移開目光,聲線平淡:“走了。”
“好。”阮煙把手掌從長長的袖子中鑽了出來,乖巧地攬住他。
走到亭前,他右手撐開傘,她站在右邊,隻能稍稍舉起手,攬住他的手臂,走進雨中。
外頭大雨依舊,地麵濕滑,她隻有唯一一個手臂的支撐點,加上看不見,她沒有安全感,步伐邁得很小,周孟言低頭看了她一眼。
忽而之間,她握著的周孟言的手臂突然抽離。
阮煙微愣,下一刻卻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攬住——
周孟言換成左手舉起傘,右手攬住她。
男人無聲的動作,仿佛不帶有情感,不帶有親昵,卻還是讓阮煙的心跳不自覺亂了半拍。
她像是被他半攬在懷中,沉穩而有力,消抹了一切的不確定感,讓她腳下的步伐安穩許多。
仲湛靜撐著傘,像是第三者般跟在他們身後。
她凝望著兩人的背影,眼眶發酸,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周孟言給了她一把傘。
卻給阮煙披外套,攬著阮煙走路。
隻因為阮煙是他的妻子。
他們之間難道不是商業聯姻嗎?沒有任何的情感,為什麼周孟言還會做到這些?
憑什麼阮煙能享受到這些?
仲湛靜咬緊唇瓣,感覺仿佛有張緊織的網裹緊她的心,讓她快要沒有辦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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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南洋館門口,翟鎮一家也在此彙合了。
翟鎮已經和周孟言談完公事,既然下了雨,大家就決定各自回去休息,如果有淋雨的,趕快處理一下。
於是阮煙和周孟言回到了彆墅。
阮煙去衝了個熱水澡,換了身白裙,走出浴室,她吹乾淨頭發,慢慢摸索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過了會兒,男人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瓶紅酒。
把紅酒放到桌上,阮煙聞聲伸手摸了摸,“紅酒?”
“嗯,彆人送來的。”
因為下午突如其來的雨擾了大家的好性質,剛才沈周派人送上一瓶Producteur ande,作為彌補。
“要喝麼。”他突然問。
阮煙想了想,點點頭,“想嘗嘗。”
一分鐘後,周孟言拿了兩個高腳杯回來,坐在阮煙對麵。
倒了兩杯紅酒,先是讓酒醒了一會兒,而後阮煙抿了口,感覺濃鬱的葡萄酒香吸引全部的味蕾,醇香濃鬱,不算辛辣,特彆好喝。
窗外的雨小了些,微風灌入玻璃窗,吹進臥室。
周孟言雙腿交疊,收回看向外頭的目光,喝完杯中的酒,而後看向阮煙的酒杯,竟然比他先到了底。
他重新給她添上,阮煙摩挲著酒杯,感覺兩人麵對麵安靜坐著,紅酒雖好,氛圍卻很尷尬。
要不要說點什麼?
糾結了一會兒,她輕聲開口:“你是第一次來蘇城嗎?”
他視線轉到她身上,“嗯。”
“蘇城的秋天就是這樣,時不時會突然下雨,下完雨第二天氣溫就會驟降,我以前生活在這裡的時候,就很容易感冒。”
他淡聲問:“你住在蘇城幾年?”
“小學前三年我是在蘇城上的。當時想陪著外婆和小舅舅,就待在蘇城,後來爸爸又把我接回去。”她喝完第二杯,“感覺那時候是最快樂的時光了。”
阮煙想起昨天聊到的話題,“我其實童年還有好多趣事,你……要不要聽?”
男人斂睫,添上紅酒,幾秒後開聲:“你說吧。”
阮煙就開始講起她的童年故事,“那時候,我和小舅舅,加上周圍鄰居幾個,一共有六個孩子,每個周末都要出門去逛蘇城,我們給這種出行叫做‘蘇城曆險記’。
當時小舅舅就領著我們幾個小孩子,坐著公交車去往市區各地。外婆不讓小舅舅給我買路邊的小吃,但是拗不過我撒嬌,後來被奶奶發現之後,他還說是他主動給我吃的……”
喝著酒,阮煙的話匣子忽而之間就被打開了,她分享著自己的童年趣事,說了許久,麵前瓶子裡的紅酒也漸漸少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童年。”
那個時候,根本沒有現在這麼多的煩惱。
阮煙感慨完,意識到自己自顧自說太多了,好像都沒有給周孟言說話的機會,於是她把話題轉向他:“那你呢?彆光說我,你的童年過得怎麼樣?”
阮煙:“你童年應該也有挺多好玩的趣事吧?”
男人聞言,仰頭一下子灌下杯中的酒,又重新添上。
“沒什麼說的必要。”
阮煙疑惑,“沒必要是……什麼意思?”
周孟言垂著眸,瞳色深沉如墨,記憶再度翻湧而上。
他滾了滾喉結,扯起嘴角,輕哂了聲:
“我的童年很簡單,隻有一件事……”
“就是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