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所以,”尤浩宇怯生生地瞥一眼藺和,他膽子不大,麵對這樣不苟言笑、殺氣騰騰的陌生人時,連說話都有些發顫,“都市傳說之夜……真的隻有在參賽者剩下最後一個時結束嗎?”
藺和冷眼與他對視,居然很稀奇地對此做出了回應:“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他說完似乎想到什麼,毫無征兆地從腰間掏出匕首向對方脖子猛刺。這個動作又快又狠,好在林妧及時製止,才成功避免一場人間慘案。
尤浩宇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渾身一僵,用跟國旗班升旗手沒兩樣的姿勢挺直身板。他還沒弄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就聽見藺和用機器人般波瀾不驚的語調對林妧說:“你要是想活到最後,其他十二個人都屬於潛在威脅,必須把他們全部清除。”
林妧把他的右手按回去,像是在教育不聽話的小孩:“怪談協會明令禁止參賽者相互殘殺,違者重罰。”
藺和居然很認真地想了會兒,然後一本正經地應聲:“沒關係,這條規矩是我定的。你如果覺得麻煩,可以直接改。”
尤浩宇:……
所以當規則不合心意時,你最先想到的不是如何讓自己適應它,而是直接把規則改掉嗎!更何況你們倆才認識一天不到,為了一個不是很熟的女人篡改掉整個世界的法則,未免也太任性了一點吧!怪談協會其他成員他們在哭哦在哭哦!
上位者的快樂,常人果然很難弄懂。
如果會長生在古代,一定是個不靠譜的昏君。
“不用你插手。”
林妧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雖然怪談協會把每個人都傳送到不同地方,但不管怎麼說,我們依舊身處歧川市市區。那麼多協會成員不可能憑空消失,444號彆墅很可能藏有密室或秘密通道,隻要回到那裡並徹底搜查一遍,說不定就能找到他們,至於找到他們之後……之後再說吧。”
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藺和聽罷忍不住勾起口罩下的嘴角,心底隱隱約約浮起一個念頭——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這個念頭無聲無息又極為自然,猶如水蛇悄然滑上腦海。青年被它嚇得渾身一震、脊背發寒,隻能通過自我催眠來緩解情緒,拚命給自己灌輸暗示三連。
1.他永遠不會看上林妧那個惡毒的女人,一切沒頭沒腦的好感都來源於都市傳說之夜的詛咒——不過嘛,就算沒有詛咒,他與林妧命中注定的紅線一定也會催生出愛情的火花,他是風兒她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
2.她這不是智慧,而是陰險狡詐心懷不軌詭計多端——好吧,還有一丟丟冰雪聰明博學多才。
3.大反派要打入他老巢啦!兄弟姐妹們能跑就跑啊!——孩兒們,快來見見你們漂亮的大嫂吧!
藺和心裡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林妧不知道他的內心掙紮,把注意力放在瑟瑟發抖的尤浩宇身上,好奇發問:“你還是學生吧?為什麼要參加這麼危險的比
賽?”
不管怎麼看,尤浩宇都不像是能在百鬼夜行中憑一己之力衝出重圍的人。
他相貌清秀,看起來隻有十幾歲,規規矩矩穿著一中的校服襯衫。襯衫被穿得太舊,已經泛起輕微暗黃色,薄薄一層布料罩在身上,襯得少年消瘦異常。
這是個看起來瘦弱又乖巧的學生,理應出現在被晨光照射的課堂,與這種九死一生的搏命比賽完全搭不上邊。
“我……我需要錢。”他神情黯淡地垂下頭,聲音很低,“爸爸去世得早,我從小被媽媽帶大,在不久前,她被查出患了重病。治病需要很大一筆錢,我家沒什麼積蓄,拚命借來的錢也隻是杯水車薪,我實在沒辦法,隻能來這裡賭一把。”
他說著忽然笑了,也不知道是在對林妧說,還是安慰自己:“十三分之一的機會,說不定我真的能得到那一百萬,如果不來試一試,希望就隻有零。”
想來也是。
其實一百萬並不是什麼能讓人心甘情願為之放棄生命的天文數字,能抱著葬身此地的覺悟前來參加怪談之夜,除了狂熱的獵奇靈異愛好者,多半是急需用錢卻走投無路的可憐人。
林妧沒有對彆人的選擇評頭論足的愛好,於是沒再說話,繼續憑借記憶尋找前往444號彆墅的路。倒是尤浩宇強裝出一副樂觀的模樣,抬眸低聲問她:“那你呢?你為什麼要參加這場比賽?”
“因為……”
林妧正打算信口胡謅,沒想到這句話剛剛吐出兩個字,就在她瞥見遠處一道詭異影子時戛然而止。
黑影大概隻有她的兩隻手掌合起來那麼大,依稀能看出是個圓滾滾的人形。等它邁動雙腿向前靠近,林妧才終於看清影子本體的模樣——
一個由黃褐色泥土做成的小人,手裡拿著把映著冷光的刀。
【都市傳說之六:泥人。
玩具本身雖然沒有自我意識,但與人類相處的時間長了,就會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一些靈氣,擁有和人類相似的情感與思維。
但它們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思考方式難免簡單粗暴,一旦認定某件事情,就絕不可能發生改變。因此,那時的玩具雖然不再是單純的物件,卻也稱不上生物——
或許,“怪物”這個詞語更適合它們。
聽說過安徒生童話裡《小錫兵》的故事嗎?
隻有一條腿的玩具錫兵遇見了一名身穿芭蕾舞裙的玩偶姑娘,他對她一見鐘情,卻不料被夜裡搗蛋的妖精丟出窗外。為了再見姑娘
一麵,小錫兵乘著紙船隨風飄流、在大魚肚子裡苦苦求生,曆經千難萬險終於與她團聚。
玩具的愛洶湧且偏執,它們不懂何為“付出”與“守護”,隻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隻要喜歡,就一定要得到。
僅僅是遠遠見了那位芭蕾舞玩偶一眼,錫兵就能傾儘所有去尋找她。這固然是個美麗的童話傳說,但如果錫兵愛上的並非玩偶姑娘,而是一位人類呢?
我接下來要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女孩在外旅遊時買下了一尊泥塑人偶,並將其擺放在床頭櫃上。因為十分喜愛它,除了每天夜裡的彼此陪伴,女孩還經常向它傾訴一些滿含少女心事的悄悄話。
一切都相安無事,直到某天晚上,女孩突然被噩夢驚醒。在睡眼朦朧間,她瞥見枕頭邊一道詭異的人形黑影——
居然是那個泥人,可它本應該被擺在床頭櫃上。
那時臨近午夜,周圍滿是無聲的寂靜與深沉黑暗,一點點街燈光線從窗外透射進來,照在泥人薑黃色的側臉。
無神的雙眼一片漆黑,直勾勾望向她所在的方向;原本直挺挺的身體微微彎了一些,姿勢似乎是正在俯身看她;最為詭異的,還是它以不正常弧度勾起的嘴唇,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居然覺得,那個泥人在衝自己陰慘慘地笑。
她因為這個想法心頭一顫,趕緊閉上眼睛裝作睡著。忽然,在安靜得可以聽見心跳聲的夜色裡,她聽見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
“我知道你醒著。”
女孩被嚇得尖叫著起身。她一人獨居,家裡再沒有其他人,泥人當然知道這一點,晃動身體慢慢靠近,肆無忌憚地告訴她:“我愛你。”
什麼?你覺得被玩具所愛,是一場浪漫的童話故事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玩具對於“愛”的認知僅僅停留在“主人與玩具”這一道層麵上,也就是說,當它們愛上某個人類時,會想方設法地把他變成自己的玩具——
不會動彈的、乖乖任其擺布的玩具,隻能是人死後的屍體。
最讓人絕望的是,泥人無法被任何方式摧毀,即使被打爛或砍斷,分崩離析的泥土也隻會凝結成更多小人。
它們會永生永世纏在心愛的人類身邊,直到那人徹底死去,成為玩具的玩具。
如果在深夜睡覺時,你總覺得有道視線在黑暗裡緊緊凝視自己,請不要懷疑,那是人偶娃娃充滿愛意的熾熱目光。
說不定在它心裡,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把你殺掉。】
這位未免有些太過棘手了。
林妧微微皺起眉頭,在講述者的原話裡,再清楚不過地闡述了“泥人無法被任何方式摧毀”的特性,換言之,這醜醜的小玩意永遠不會死去。一旦被盯上,隻能被它活生生折磨至死。
“咕嚕咕嚕……”
泥人咧開的嘴唇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嘟囔,聽起來像是其他國家的語言。它步伐不穩地緩緩朝三人靠近,黑漆漆的瞳孔不過兩個小點,直愣愣盯著——
藺和所在的方向。
藺和:?
尤浩宇嘴唇顫抖:“會長,它它它、它是不是愛上你了!”
林妧幸災樂禍:“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蝕骨危情:霸道泥人在線追妻》,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去她的泥人追妻。
藺和被盯得陣陣惡心,當即毫不猶豫地拿出小刀向飛速向他狂奔的泥人揮去。手起刀落間,伴隨著一道轉瞬即逝的寒光,泥人身體被劈成兩半。
然而正如怪談裡所說的那樣,被攔腰截斷的人形娃娃並未死去,而是發出一聲更為癲狂的大笑,並在笑聲中利用泥土重塑形體,變成另外兩個一模一樣的泥人。
它的聲音雌雄交替,聽起來叫人難受。伴隨著這道笑聲出口,拐角處黑影大作,竟是有數個泥人玩偶一起從牆後走了出來,同樣帶著詭譎陰森的笑、保持著同一個渾身僵硬的持刀動作,看上去好像一個迷你版的軍隊。
要說殺傷力,泥人絕對是所有都市傳說裡最低的那個;但如果要評選最煩人的一位,這份殊榮必定是在它頭上。
仿佛得到了某種指令,泥塑人偶們不約而同向前衝來,看那張狂如奇行種的小碎步、唇角半勾的獰笑,還真有幾分邪神追妻的既視感,賊邪魅,賊霸道。
藺和閃身擋在林妧跟前,他的刀快,泥人複生的速度更快,眼看小人的數量不斷增多,青年終於放棄了斬儘殺絕的念頭,扭頭對她低聲說:“跑。”
然而對這句話做出回應的並非林妧,而是另一道有些許熟悉的女聲:“跑?你們跑不了!”
林妧微微愣住,朝聲源移去視線。
他們正位於一棟商城旁邊,巨大玻璃窗倒映出每個人模糊的模樣。絲絲鮮血無端從窗麵緩緩湧出,抬眸往上看,能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金發女人。
她原本擁有一副姣好的相貌,如今的臉龐卻布滿了被大火灼燒後如丘壑般凹凸不平的褶皺。瞳孔黯淡無光,隻剩下一片混沌白色,血漬從眼角悄無聲息地下落,襯得整張臉更加恐怖駭人。
尤浩宇大驚失色:“這、這是血腥瑪麗?”
血腥瑪麗的笑聲透過玻璃窗傳出來,沙啞得難以分辨:“碧池,我已經乾掉了你的幫手,接下來該輪到你了!”
夭壽啦,瑪麗人偶在拔河比賽裡為愛犧牲啦!
不遠處的泥人則越聚越多,與此同時血腥瑪麗從鏡子裡伸出血手。藺和沉著臉擋在林妧身前,動作淩厲地一刀砍斷女人手腕,得到的卻是對方更為張揚的笑:“沒用的!我是惡靈,即使手臂被砍斷,也能在很短時間裡複原——你們逃不掉的!”
前有狼後有虎,這顯然是無路可逃的死局,尤浩宇眼眶一紅,哽咽著對林妧說遺言:“林妧姐姐,雖然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我知道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你比我優秀太多太多,今天能和你一起死在這裡,也不算太虧。”
他說得抽抽噎噎,一旁的林妧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彎起眼睛。
召喚血腥瑪麗
的必備要素是什麼?
隻有一個人的小房間、一麵鏡子、一句咒語。
血腥瑪麗的基本設定是什麼?
無論對方是誰,都會從玻璃中伸出手,把鏡子前麵的生物拽進去。
都市傳說並不屬於人類,也就是說,隻要他們三個分彆位於不同房間,即使身邊有泥塑人偶,也不會阻礙咒語被觸發;
任何武器都無法對泥人造成致命傷害,要想徹底擺脫這樣不死的存在,就目前而言隻
有唯一一個方法——讓它滾去無法逃離的異次元世界。
太配了,這兩位太配了。
血腥瑪麗簡直是為了乾掉泥人而生的,林妧單方麵宣布,他們倆鎖了。
英雄,就是每當你遇到困難時,都會挺身而出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什麼叫雪中送炭,什麼叫感天動地,什麼叫感動華國十大人物,血腥瑪麗小姐,不愧是工具人中的領頭羊!
林妧微微一笑,側頭看一眼身旁麵色慘白的尤浩宇。
“玩過歡樂打地鼠和抓娃娃機嗎?”
她問。
*
林妧的破局思路很簡單。
泥人思維單一,隻懂得持續不懈地發起進攻。商場中大大小小的鏡子多不勝數,他們三人隻需要分彆站在不同房間裡,把鏡子對著泥人的方向念出召喚咒語,就能利用血腥瑪麗將其拖入鏡中。
至於血腥瑪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