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菱歌(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5873 字 6個月前

她遙遙伸出雪白的一隻纖手,玄淩情不自禁伸手去扶。雙手交會間那女子手中已多了一支蓮藕。那女子輕聲微笑:“多謝皇上。”

這一句話音如燕語,嬌柔清脆。玄淩滿麵春風:“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懷?今日一見,美人投朕以木瓜,朕自然是要報之以瓊瑤了。”

話音未落,皇後已經含笑起身,“皇上可知她是誰麼?”隨即轉頭看向那女子,“讓皇上見一見你的真容吧?”

那女子矜持行禮,柔荑輕揮間麵紗已被掀起,眉如翠羽掃,肌如白雪光,腰若束素,齒似含貝,纖柔有飛燕臨風之姿。我微微屏息,心頭大震,複又一涼,刹那間五味陳雜——不是安陵容又是誰!

玄淩也是十分意外,“你的嗓子不是壞了嗎?”

陵容微笑清甜如泉,略有羞色:“皇後命太醫細心治療,如今已經好了。”

玄淩驚喜而歎:“不僅好了,而且更勝從前。”他十分喜悅,轉頭對皇後道:“皇後一番苦心。朕有如此賢後,是朕的福氣。”

皇後端莊的眼眸中有瞬間的感動與深情,幾乎淚盈於睫,但很快隻是淑慎微笑,並無半分得意:“臣妾隻是見皇上終日苦悶,所以才出了這個下策,隻希望可以使皇上略有安慰。皇上喜歡安美人就好,臣妾隻求皇上能日日舒心,福壽安康。”

這樣情意深重的話,玄淩聽了也是動容。我心頭亦是感觸,我竟從未發覺,皇後對玄淩竟有如斯深情,這深情之下竟能將他人拱手奉於玄淩懷中,隻求他能歡悅便可。愛人之心,難道能寬容大度至此麼?

未及我細想,玄淩已道:“容兒的美人還是去年此時封的。”玄淩執起陵容的手,含笑凝睇她含羞緋紅的容顏,柔聲道:“就晉封為從五品小媛吧。”

陵容的目光飛快掃過我臉龐,飽含歉意。很快彆過臉,恭謹行禮如儀:“多謝皇上厚愛。”

玄淩開懷大笑:“容兒向來嬌羞溫柔,今日再見,一如當初為新人時,並無半分差彆。”

陵容微垂臻首,嬌羞似水蓮花不勝涼風。惟見發間一枝紅珊瑚的雙結如意釵,釵頭珍珠顫顫而動,愈加楚楚動人。聽得她道:“臣妾哪裡還是新人,不過是舊酒裝新壺,皇上不厭棄臣妾愚魯罷了。”

玄淩手掌撫上她小巧圓潤的下巴,憐愛道:“有愛卿在此,自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日重入朕懷,應當長歌以賀。”

陵容微微側首,極天真柔順的樣子,微笑唱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一曲綿落,玄淩撫掌久久回味,待回過神來,笑意更濃:“花開堪折直須折,朕便折你在手,不讓你再枝頭空寂寞。”旋即對李長道:“取金縷衣來賜安小媛。”李長微微一愣,躬身領命而去。

金縷衣,那是先皇隆慶帝特意為舒貴妃所製,當世隻得三件。一件遺留宮中,一件為舒貴妃出宮時帶走,另一件則在清河王手中。

這樣隆重的禮遇和恩寵,幾乎令人人都瞠目結舌,大出意外。

欣貴嬪忽而淺笑,轉過頭不無酸意道:“越女新妝出鏡心。安妹妹果然是一曲菱歌敵萬金!(1)”

我驀然想起,這一首歌,正是安陵容去年得幸時所唱的,憑此一曲,她成為了玄淩的寵妃。那時的她羞澀緊張,遠不如今日的從容悠逸,輕歌曼聲。而時至今日,這首《金縷衣》成就的不僅是她的寵愛和榮光。

昔日種種的潦倒和窘迫,安陵容,終於一朝揚眉吐氣。

我說不出此時的心情到底是喜是悲,隻覺茫茫然一片白霧蕩滌心中。悄然轉首,抿嘴不語,在菊湖雲影殿極目望去,遠遠的蓮花之外,便是清河王所暫居的鏤月開雲館。聽聞館外遍植合歡,花開如霧,落亦如雨繽紛。

也許在我和眉莊都是這樣蕭條的景況下,陵容的驟然獲寵於人於己都是一件好事。然而,我的唇際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惠風漫卷吹起滿殿絲竹之聲,這樣的歌舞升平會讓人暫時忘記一切哀愁。我舉杯痛飲,隻願長醉。我想,我不願再想,也不願再記得。

注釋:

(1)、出自張籍的《酬朱慶餘》,全詩為:“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豔更沉吟。齊紈未足時人貴,一曲菱歌敵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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