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玉樹瓊枝作煙蘿(上)(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9162 字 6個月前

新宮嬪入宮後的第三日,照例要至昭陽殿參見合宮妃嬪,入選的宮嬪並不多,鶯鶯燕燕一起也不過站了一列,一個個按規矩先向皇後行大禮跪拜下去,剪秋在旁邊得了吩咐,上前道:“皇後娘娘有旨,免禮起身,”又一一按著眾妃的位份拜見,才一應入座,新入選的宮嬪難免有些局促,入座後皆垂頭不語,一時間殿內倒是鴉雀無聲,

皇後居於正中九鸞朝鳳座上,和顏悅色吩咐賞下早已預備好的各色禮物,朝下笑道:“諸位妹妹都是聰明伶俐,善解人意,以後同在宮中都要儘心竭力地服侍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孫,妹妹們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處,”

話音未落,榮嬪的純銀護甲硌在茶盞上“叮”一聲響,皇後不覺抬眸橫了她一眼,意在提點她要行事穩重,榮嬪忙起身笑道:“回稟皇後娘娘,不是臣妾有意失儀,而是入選的妹妹既有六個,為何眼下隻有五個,方才臣妾用心聽著,似乎未見瓊貴人嗬,”

榮嬪的疑惑正道出在座嬪妃心中困惑,一時間不免互相詢問,竊竊私語,胡蘊蓉輕輕一嗤,揚起精心畫就的遠山長眉,不以為然道:“久聞瓊貴人豔名,又是好大的氣性,總不成今日參見嬪妃便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不來了吧,”

皇後微微一笑,“什麼下馬威,蘊蓉你言重了,晨起淑妃先來已告知了本宮,瓊貴人昨晚便提起得了風寒,恐怕今日會遲到些許,”

我欠身道:“是,今日清晨,伺候瓊貴人的小內監又來回稟過一次了,”

榮嬪慢慢綻開的淡薄笑意,“終究臣妾不是選秀入宮的,不曉得有這樣的道理,原來風寒就可以不來請安,不知是風寒太重還是瓊貴人身子太嬌貴,抑或合宮參見,是我們這些妃嬪麵子不夠重呢,”

榮嬪的話雖然刻薄,然而瓊貴人自入宮便不得人心,欣妃心直口快,道:“她愛來呢便來,不愛來便不來,本宮知道自己人微言輕,隻是她是否連皇後和淑妃也不放在眼裡,即便皇上寵愛她,總不至於眼看著她這樣沒規矩,”

蘊蓉從懷中取出一柄象牙鏤花小圓鏡,照著鏡子細看眉心墨玉花鈿,笑吟吟道:“罷了,一進宮便知道她是個美人胚子,心高氣傲,又是皇後親自引去選秀的,自然非同一般,誰知她連皇後的薄麵也不給,這樣的時候也推脫了不來呢,”

榮嬪俏生生一笑,“誰說的呢,我瞧瓊貴人是極會做人的,,,隻是看是誰的麵子罷了,我可是連著兩夜在未央宮外瞧見瓊貴人了,誰說人家心高氣傲,見了真佛兒自然俯首帖耳上趕著去,隻不過瞧不上咱們罷了,”

榮嬪甫說完,挑釁似的向我一笑,滿座嬪妃皆在,我怎容她蓄意挑釁,唇角一揚,起身回道:“瓊貴人是曾連著兩夜夜訪柔儀殿,一回臣妾已經睡下沒有見到,昨夜是瓊貴人特來向臣妾告假,說身子不適今日的合宮陛見會晚些到,”

皇後的目光在我麵上似鋼刀厲厲一刮,瞬間又是和藹可親的神氣,“你協理六宮,她來告訴你也是對的,隻是既然說晚到,這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她轉首喚繡夏,“去恰春堂請瓊貴人過來吧,”

榮嬪猶嫌不足,加了一句道:“告訴瓊貴人,再不來,可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蘊蓉笑嘻嘻向欣妃道:“聽聞瓊貴人很是得罪了姐姐,”

欣妃揚一揚眉,不以為意道:“左不過看不上我送去的東西罷了,也沒什麼要緊的,何況她來了才幾天,合宮裡得罪了多少人了,我也懶得與她計較,”

蘊蓉忽地正色,“欣妃不計較是你大度,但規矩不能不立,”她似笑非笑看著皇後,“瓊貴人是皇後引薦的人,不能叫人背後議論娘娘寬縱無度,毀了娘娘的聲譽,”她水漾眼波輕俏一轉,“瓊貴人既然身子不好,這頭一個月的侍寢,便免了她吧,如何,”

座中嬪妃正中下懷,早露出三分喜色,隻不敢言語,覷著皇後的神色罷了,

皇後倒是氣定神閒,伸出纖纖玉指端過茶盞輕抿了一口,道:“既然是妹妹的意思,倒不是不能教給她一個規矩,”皇後溫和道:“等下本宮告訴給她就是,至於薑氏、李氏五位妹妹,綠頭牌已經製成,今晚便有侍寢的資格了,”

五人到底年輕,羞得滿麵通紅,齊聲道:“嬪妾等謝過皇後娘娘關懷,”

然而,瓊貴人並沒有到,

她再也沒有出現在紫奧城過,

繡夏來回稟時,已經嚇得麵無人色,吃吃艾艾,“回稟皇後娘娘,恰春堂中並無瓊貴人蹤影,奴婢曾去查看她的臥室,床鋪整潔,並無有人睡過的痕跡,”

皇後聞言一愕,不免焦灼,“那去了哪裡,”

繡夏嚇得“撲通”跪到在地,“其實從昨夜瓊貴人回恰春堂後便再無人見她出來過,可是,她就是不見了,”

眾妃驚得麵麵相覷,皇後赫然大怒,一掌重重落在黃梨木雕花椅欄上,“胡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大周的後宮怎麼可以說不見了人便不見了人,皇上曾向本宮提起,今日便要瓊貴人侍寢,本宮可以回稟瓊貴人身子不適不能侍寢,卻如何跟皇上說他心愛的瓊貴人一夕之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皇後極少動怒,瑛嬪膽小,嚇得睜大了眼睛縮在貞妃身邊,我自入紫奧城以來從未曾見過如此咄咄怪事,一時不容多想,便由著皇後下令羽林軍遍搜紫奧城,

然而,終究是一無所獲,恰如皇後所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仿佛一夕之間,瓊貴人便人間蒸發,再無蹤影,

而且,那人還是玄淩的新寵,心頭所愛,

自瓊貴人入選以來,玄淩心心念念至今,然而尚未得到便先失去,我完全可以想象,玄淩會如何震怒,

“其實,也並不算活不見人的”,一直在旁怯怯不語的薑美人輕聲道,她畏懼地看了我一眼,“昨夜,淑妃娘娘應該是最後一個見到瓊貴人的人啊,”

“本宮,”我不免吃驚而訝異,然而細細算起來,如果真的是她見完我便不見了的話,那我的確是她所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淑妃娘娘待瓊貴人的情分不薄啊,且不說瓊貴人隻肯見淑妃娘娘一個人,淑妃娘娘也很維護瓊貴人,僅僅是因為皇上寵愛瓊貴人麼,也不儘然吧,並未見淑妃對薑美人另眼相待啊,”

薑美人挽一挽鬢邊長簪墜下的細細銀流蘇,眉眼低垂,柔柔弱弱道:“臣妾怎及瓊貴人有福,能得淑妃娘娘眼緣呢,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呢,臣妾自愧不如,”

“可不是,前幾日淑妃為了瓊貴人還曾苛責臣妾呢,”韻貴嬪冷冷笑道:“臣妾當時還委屈得緊,瓊貴人是什麼來頭,淑妃要這樣護著她,”

我明知韻貴嬪信口雌黃,當日她在我宮中爭吵,瓊貴人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何曾真是為了她呢,然而這樣細細辯駁起來,其實是無從辯駁的,

“至於淑妃娘娘為何會厚待瓊貴人,臣妾倒聽說一樁新鮮事呢,”榮嬪比著手指上的護甲,輕輕在椅靠上劃來劃去,“瓊貴人姓衛,淑妃娘娘的心腹衛太醫也姓衛呢,”

德妃斜睨她一眼,溫然問道:“怎麼,不可以兩人都姓衛麼,”

德妃素來溫和無爭,然而她素有威信,宮中嬪妃無不敬她三分,

她乍然相問,榮嬪亦不敢故弄玄虛,道:“自然沒有不可以的,”榮嬪揚一揚手中的纏花帕子,點著唇角道:“淑妃娘娘的心腹太醫衛臨乃是瓊貴人衛氏的遠房親戚,算起輩分來,瓊貴人還該叫衛太醫一句‘表舅’呢,為了這一層心腹乾係,淑妃也不能薄待了瓊貴人啊,”

德妃以目光詢問於我,我搖一搖頭,雙目瞬也不瞬看著榮嬪,似笑非笑道:“還是榮嬪消息靈光,本宮倒不曉得還有這層關係呢,大約也是榮嬪與瓊貴人親近的緣故,她才肯告訴你,”

榮嬪冷笑一聲,抬眸看著我道:“再親近,也不比瓊貴人夜訪淑妃這般厚密呀,”

“好了,”真紅石青福紋的精致立領的襯得皇後頗含威嚴之色,沉聲道:“事已至此,又牽涉良多,本宮不能不稟告皇上,你們都先回去,不可私下再議論此事,以免以訛傳訛,”

眾人肅然起身,恭恭敬敬答了“是”,安靜告退下去,

這一宿,注定是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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