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是成功的。
但對於西風國使臣來說, 本該展現本國實力,給東陵一個下馬威的機會白白流失, 還讓東陵大臣看了自己的笑話。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 這些大臣們恨不得回到昨夜,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吃吃吃, 就特麼知道吃!
專門接待西風國使臣的彆館, 所有西風使臣聚集在一起,氣氛有些沉悶, 為首的西風王轉動著手中的杯子,一言不發的模樣更讓人感到壓抑。
“王,接下來怎麼辦?”
計劃已經被打斷,現在西風國留給東陵國的印象就是沒見過世麵的吃貨土包子。
西風國使臣胸口悶了一口血,第一印象何其重要,現在想要轉回東陵國人的印象,不知要花十倍百倍的力氣。
西風王目光冰冷,昨晚一開始還在他的控製之內, 幾個冷菜三兩口吃完了, 多上幾次他們這些西風國使臣還能控製不住?
可事實上, 西風國使臣還真無法控製。
一道菜比一道菜好看,一道菜比一道菜香濃。
他們的筷子不是自己的,他們的手也不是自己的。
就連向來非常自律的西風王,在接觸到那些美味菜肴的時候,也沉迷進去了——多年的暴躁情緒竟然好了!
是的, 最讓西風王震驚的是,西風國民風彪悍,他從小生活的環境又非常危險,睡眠很不好,久而久之,整個人就越發暴躁,嘗試了許多方法都沒用,直到吃到東陵宮宴,那上麵的美味,撫平了他精神的創傷,如同一雙溫暖的手,一下一下拍在他身上,讓他陷入安穩的睡眠中。
昨夜,是他有史以來睡得最好的一覺。
可今日一早起來,沒有吃到美味菜肴,麵對著千遍一律的寡淡水煮白肉,西風王再次暴躁了。
正在此時,一個打扮低調的侍衛走了進來,單膝跪地,對著西風王抱拳。
“王,查出來了!”
“東陵賢王做出了不少菜譜,東陵皇帝就把菜譜給推廣了,路上我們看到的那些百姓,都是代表皇城去各個城池傳授廚藝的。”
“嗬!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麼宮廷秘方?東陵彆館的人是給我們下馬威?”有脾氣暴躁的使臣忍不住站起來。
早上的時候,他們為了最後挽留一下自己的吃貨顏麵,沒有問彆館的人為何沒有昨晚宮宴那種美味食物。
現在查到的消息,簡直是狠狠一巴掌扇在西風國臉上,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好臉色。
“唰!”閃閃刀光從一威武高大的西風使臣手中出現,那使臣一手握刀,一手抓起院外經過的彆館下人,“說,你們是不是故意的?!看不起我西風國?!”
下人驚恐地瞪大雙眼:“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
“明明你們有好吃的食物,為何送上來的早膳還是原來的?!”
下人一臉誠懇:“大人,我們這是怕您幾位遠道而來,不習慣現在的食物,這才……”
“說謊!”西風使臣都快氣炸了。
持刀的使臣一氣之下,揮刀斬殺了此人。
若現在是在東陵頗有身份地位的人麵前,他們當然不會那麼囂張,但現在此地都是西風國人,斬殺個把看不慣的東陵人,就算東陵皇帝問起,他們也可以推脫說這人冒犯了他們西風國。
西風使臣心中暗罵東陵無恥,如果在彆的地方這般戲耍西風使臣,他們必然是要光明正大討個公道的,但偏偏在一口吃上,真是讓人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憋屈得慌。
“待我西風打下東陵,定要東陵皇帝也好好嘗嘗這個滋味!”西風王陰沉道。
榮王府。
榮王聽著屬下回報,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魚兒上夠了。”
用美食羞辱西風使臣,東陵皇帝的氣度沒有這般下作。
昨晚接風宴已然展現了東陵美食的強大,又何必在第二天的時候再給西風使臣下馬威?
這對兩國的外交並沒有什麼好處。
但某些並不想看兩國和平的人眼裡,這就是一個機會。
榮王雖然因為林月之事,在朝中折損了不少人手,但在西風使臣彆館安排幾個人,讓人替換一下早膳,還是非常容易的。
同時,西風使臣大怒殺人的消息,也傳到了皇帝和陸墨耳中。
禦書房,皇帝狠狠皺眉:“給朕查!”
陸墨斜躺在窗邊小榻上:“不用查,肯定是榮王做的。”最主要的是,現在去查,晚了,榮王的人早已撤離。
“榮、王!”皇帝再次對其惱恨不已,這哪裡是宗親啊,這特麼是仇人。
在皇帝心裡,東陵內部再怎麼爭奪,對外態度還是一致的,□□王這是在做什麼?挑起兩國紛爭?
事情已經出了,不管對西風國如何解釋,西風使臣心裡都已經存了疙瘩。
皇帝按了按腦袋:“該死的東西!朕之前就不該輕易放過他。”早早地斬斷榮王臂膀,看他還拿什麼蹦達。
陸墨的心思卻在回憶劇情,劇情中,原主因為林月一句話,去了邊關,死在邊關,現在看來,其中榮王的手筆不小。
“榮王不臣,皇兄何不趁此機會……”
兩人對視一眼,已然有了計劃。
西風使臣彆館,在經曆過早上的一次殺人事件後,彆館的人對待他們都小心翼翼了許多,各色美食儘快呈上。
西風使臣看著那飄蕩地香氣的食物,卻沒有原來的食欲。
這等羞辱,他們怎麼可能還會有心思繼續吃吃喝喝?
“王,榮王有約。”一個侍衛走了進來,說完這句,低聲在西風王耳邊繼續細講了一番內容。
西風王點點頭,冷笑:“好,去回話,本王同意了。”
這幾日,西風使臣被東陵大臣帶著遊玩,觀看觀看東陵皇宮的壯美,再遊走一番皇城的繁華。
這一日,西風使臣聽說皇城郊外有一大湖,景色異常美麗,想要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過去,其中一艘遊船裝載不下,人就分為了幾波。
在西風使臣的寬容下,跟著來的侍衛下人也得到了短暫的放風,可以隨意遊玩,不必全部待命。
誰也沒注意到,一個衣著外貌都不起眼的西風侍衛走入了岸邊一艘船,隨後消失在眾人眼中。
小船被船家搖晃著,沿著岸邊遠離了那些大型遊船,往僻靜之地而去。
船裡麵,並非外麵看起來的那般簡陋,整潔乾淨還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毯子。
長桌上擺放著美酒涼菜,主位男子身側坐了一個美人,正喂那男子喝酒。
進來的侍衛掃了一眼:“榮王?”
榮王推開美人,站起身,對著這侍衛點頭問好:“西風王!”
那美人就好似聾了一般,完全無視了兩人的話,隻安安靜靜地當一個花瓶。
西風王在另一張桌子後坐下,很快也進來了一個身穿薄紗的美人,露骨而勾人,像是一個妖精一般,黏在西風王身上。
西風王自然來者不拒,非常吃這一套。
“不知榮王所謂的合作?”酒過三巡,西風王有些不耐。
東陵的人總是太磨磨唧唧,明明是榮王先找的他,到現在卻想要他先開口,若非看在榮王之前提出的合作對西風極為有利,西風王絕不會坐在這繼續陪著榮王。
他本就幽深的眸子閃過一絲陰鬱,真當什麼人都可以在西風國頭上踩一腳了?
榮王不敢真的惹怒西風王的,他剛才也不過是拿捏了一下架子,就如同所謂的誰先忍不住誰就先輸了。
榮王自認為自己的耐性極好,城府夠深,在看到西風王低頭之後,心中滿意之極,麵上又做出一副傷懷感:“說起來,本王與西風國也頗為有緣,年少時就與西風人打過不少交道。那會兒夥食哪有現在的好,當時在營地,東陵也好西風也罷,全特麼水煮紅薯,吃的本王心火都燒起來了,有段時日睡都睡不著。好在,世道多變,如今東陵的美食層出不窮。”
西風王捏緊酒杯,嘴唇的弧度也往下拉了兩分。
美食?這對西風王來說並不是什麼善良友好的話題。
下一秒,榮王仿佛突然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本王失言,還望西風王海涵。”
說著,他率先一杯酒下肚,令西風王想要發火都沒有時間。
但西風國人做事態度直來直往,風格強硬,西風王早已忍耐到極限,他冷笑一聲:“看來榮王的合作誠意,不過如此?”
榮王終於不敢做幺蛾子,揮手讓在場的美人都下去,然後正經了臉色:“西風王,並非本王沒有誠意,本王能將十五本菜譜都雙手奉上,但——西風能拿出多少誠意!”
“珍寶美人,不知榮王想要哪一樣?或者全要?隻要西風能找到,必定給榮王送來。”世間男人,要的無非是錢財權勢美人,榮王在東陵地位不低,西風在這一點上沒什麼好給榮王的,就在另外兩點上下工夫。
“西風王覺得本王會缺這些?”榮王雙眼微眯,有些冷淡地看著對方。
西風王心中一震,看榮王的目光都帶上了慎重的審視,榮王這話是什麼意思?想要權勢?可以榮王身份地位,還要什麼權勢?這權勢又要怎麼拿?
西風王被榮王的野心鎮住,但轉而就覺得他異想天開。
如果西風王現在還是需要一個爭奪王位的皇子繼承人,他或許會與榮王聯手一番,但他現在已經登上王位,他心中能理解榮王心裡的想法,卻不願意與其聯盟。
說白了,坐在王位上的人,總是不願看到自己的位子被彆人覬覦,看到榮王的樣子,西風王就會想到西風國內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內心極為不爽。
而幫助榮王,豈不是對著西風國宣召——大家都來搶我的王位,我一點也不介意,我還很支持!
“榮王似乎把菜譜看得太重了些,”西風王冷笑,“本王記得來的路上,東陵皇城不少百姓匆匆離去,是去宣揚指點彆人廚藝去了,想必過不了多久,整個東陵到處都能吃到美味的菜肴,西風與東陵並未阻止通商,美食傳到西風,想必也過不了多久。而本王,隻需要耐心等待那麼些時日罷了。”
西風王言語未儘,他所謂的等待些時日,甚至不需要兩日,隻要把會美食的東陵百姓帶去西風,或者從東陵百姓那高價拿到菜譜,都是相當容易的。
世上貪財的人多了去了,西風王手指縫裡露出來的點點東西,都足夠人眼紅心熱,被收買一千次一萬次。
榮王早已想到這個可能,他對西風王輕笑:“本王從不懷疑西風王的財力。西風王也是嘗過宮宴的人,你可知,那些皇城百姓的功力,怕是連禦廚十之一二都沒有。”
西風王臉皮極厚:“榮王這般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直接去與東陵皇帝要兩個廚子就好了,想必以東陵皇帝的心胸氣度,不會連這點都舍不得。”
此話意思很明顯,你一個東陵無權的王爺,還拿捏不了他西風王。
榮王眼看著事情就要談崩,臉色終於無法平靜,這西風王還真是不要臉麵,換做數月之前,菜譜是多麼寶貴的東西,那些美食菜譜,哪裡是用錢就能買得到的?
可恨陸琛竟然搞什麼推廣菜譜,生生把這一斂財的好東西敗壞了。
他咬牙:“西風王剛剛登基,西風國內宵小不少,本王想,不如用一場戰役,讓你好我也好?”
終於談到這一點了。
西風王之所以會來與榮王見麵,美食是次要,這場關於轉移西風國內人的注意力,樹立自己新王能力功績的戰役,才是最為主要。
而這一點,也是看在榮王曾經在邊關待過幾年,在邊關軍中隱有勢力,能夠有所利用。
沒有人知道,榮王和西風王兩人到底密謀了什麼。
陸墨有所猜測,但他也不是萬能的,榮王所在的小船遠離大船,周圍根本無法藏人,即便躲在水下,也無法聽清船艙裡麵的人談論。
不過幾日,榮王騎馬秋獵摔了腿,情況非常嚴重,好好養著或許能有重新行走的希望。
榮王府上下一片頹然,閉門謝客。
同時,經過數日交鋒的西風使臣,也準備打道回府。
皇宮,禦花園。
一行太監宮女都離得遠遠地候著。
皇帝臉色陰沉:“西風使臣走的未免太著急了。”
剛開始分明是要有聯盟之勢,如今卻極為敷衍,仿佛真的是走個過場般,這番突變,說其中沒有陰謀,傻子都不信。
陸墨卻問道:“榮王的腿,當真折了?”
皇帝嘴角帶著冷笑:“他倒是想做個樣子,不過朕讓他成真了。”
不管榮王是什麼原因,想要讓自己出個意外,皇帝都不會放過這次好機會。
此時,榮王府的人還在瘋了一樣排查當日事情,但當初榮王本就想要做一場戲,害怕被皇帝查到真相,反倒自己將尾巴掃得乾淨,而皇帝,隻需要在其中一環裡稍稍推波助瀾一番,最終榮王府查來查去,還是查回了榮王自己手下。
就因為這事,皇帝一連三天心情愉悅。
直到今日,西風使臣提出回國之事。
“皇上,榮王求見!”大太監小心翼翼地站在台階下,對著皇帝通報。
皇帝眸色微冷:“宣。”
榮王是被人抬著進來的,一雙腿都被木板固定,看起來仿佛修養上幾個月就能好,而實際上,已經被禦醫斷定了粉碎性骨折,此生想要再站起來,不可能。
那什麼好好休養或許能夠行走的話,不過是安慰榮王之言。
陸墨看了眼榮王,比起初見,今日的榮王表情越發陰鬱,眼神看起來焦急,可眼底卻非常平靜,偶爾會閃過一絲血色瘋狂。
這個人,瘋了。
陸墨早就想過,榮王野心極大,對皇位虎視眈眈覬覦已久,這麼多年的謀劃,眼看著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卻斷了雙腿,東陵會允許有一個殘廢皇帝嗎?
榮王可謂是自己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而這位為了登上皇位,能夠與敵國聯手,不惜坑殺數十萬邊關將士,能指望他有多少的愛國心思?
隻怕,此刻最想東陵毀滅的,就是他了。
一瞬間,陸墨腦海裡的線索都連接起來了。
劇情裡沒有透露出來的部分,終於浮上水麵。
為什麼榮王要假裝摔斷腿,為什麼西風使臣急著要走。
劇情中,有林月這個大殺器,不管林月是怎麼做到的,總之榮王無需作假事故傷了自己,讓原主自動請纓去了邊關戰場。
可如今,林月因為陸墨的批發式菜譜貢獻,沒能用一手美食吸引皇帝和公主,最後更是一場誣告直接被判了罪行,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待著。
林月廢了,榮王的計謀隻能重新策劃,西風使臣的到來讓榮王和劇情中一樣抓住了機會。
隻不過,這一次榮王需要一個不上戰場的機會,雙腿受傷是再理想不過的借口,朝堂上誰也不會讓一個腿傷了的將軍領軍。
到時候,他的人再推動一把,就可以逼著陸墨上場。
另一邊,邊關戰場一方是勾結的敵軍,一方還有背後冷箭,陸墨必然會死在邊關。
沒了陸墨這個親信,皇帝就失去了最大的臂膀,必然大受打擊!最主要的是,除去一個潛在的皇位繼承人。
戰場上再拖個三四月,皇帝派誰誰死,而皇帝手中,能派的將士有幾個?等皇帝能用的人沒了,就是他榮王上場的時候,而沒了軍隊的皇帝,還能繼續坐穩皇帝位置嗎?
榮王計劃的好,然而擋不住皇帝中間插了一手,直接廢了他的雙腿。
榮王就算沒找到證據,隻怕心裡早就把背後主謀定位在皇帝身上,現在是恨毒了皇帝。
所以,此刻,西風使臣應該已經拿到邊防圖!
“皇兄!你要為我做主啊!”
榮王喊道。
他雙眼紅了:“這次事情絕對不是意外!皇兄,看在我這麼多年安安分分的份上,請皇兄還我一個公道!”
憑什麼廢了他的雙腿!
皇帝語氣憐憫:“榮王啊,這事情你也查了,查到最後是你榮王府的人做的,你這要朕怎麼辦?”
榮王咬牙:“肯定是有人被收買了!”
皇帝:“人都在你手上,刑訊逼供你有什麼手段儘管用上,朕隻望你能找出真凶。不過,不是朕說你啊,榮王你府中的人是該管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