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師在第三遍時停了下來,看著裴老師時完全是個小迷弟。
音樂關掉的時候,不僅是場外的一眾老師失望地長長哦一聲,霍刃都甚至盼望他再跳一次。
最好就這樣一直一直看著他跳舞,永遠不要停下。
“看清楚了麼?”裴如也揚唇笑道:“一個小時記舞步,有不懂的問小衛老師。”
屏幕上開始同步循環播放早已錄製好的群舞版本,音量大小剛剛好。
“一個小時以後……”他的語氣變得微妙:“我來親自教你們。”
男人轉身出去給那些老師簽名,衛老師回過神來,說話時還是有點小激動:“來吧來吧,我們每個小節過一遍。”
六人排成兩行站在他的身後,全神貫注的跟著學。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這裡要抬頭同時沉腰,膝蓋打開震顫,薄玦看鏡子!”
等一個小時過完,裴如也從辦公室回來了。
而且手中還捧著一把無鋒的白竹木刀。
刀邊緣光滑,仿的東瀛風格,霍刃一眼認出來這恐怕是教鞭。
衛戒沒有停下來,帶著他們再次摳細節動作,從一個小節一個小節的講解,慢慢加快到兩三個小節串在一起。
男人捧著竹刀繞圈緩行,目光無聲地注視著他們的動作。
“四二三四——”
“唰!”
白竹刀麵驟然抽到霍刃的後腰心上,疼的少年低嘶一聲。
衛戒立刻補充道:“霍刃,你的腰太浮,動作不到位。”
“不要用腦子記。”裴如也平靜道:“用身體。”
“五二——三四,六二——”
“唰!”
第二下抽在霍刃的小腿上。
霍刃穿的是短褲,疼到下意識地側頭看。
他迎麵望見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又生生把疼意忍下去。
衛戒在前麵教著跳,六個人被輪著抽。
裴如也的力度控製堪稱精妙。
打重了隻會覺得疼到不行,打輕了學生不會明白該怎麼做。
他腕間木刀輪轉翻飛,把每個人的關節部位像敲釘子一樣拍到剛好正確的那個位置。
池霽和梅笙遙是從三歲起練舞長大,身體柔韌性和領悟能力都很強,在裴如也這裡基本上是象征性地被抽幾下,把有瑕疵的動作矯正到滴水不漏。
謝斂昀和薄玦兩個小時下來已經快被抽成斑馬了。
打一下不疼,但是頻繁犯錯頻繁被抽,皮膚上漸漸就浮起淡淡紅痕。
霍刃前半場還有工夫看其他人,後半程一聲不吭地忍著疼記動作。
他被打的次數其實不算多,可是他太怕疼了。
竹片抽到胳膊和小腿上,就好像是點燃大片的神經再一路侵蝕噬咬往上。
可學跳舞怎麼可能不挨打呢?
要效率和肌肉記憶,就必須得扛過這一遭——像是緩慢到極點的渡劫。
有時候兩三個動作接連跳錯,霍刃能疼到嘴唇發白。
他第一次開韌帶試著劈叉時都沒有疼到這種地步。
因為前者是自己控製著力道,後者來臨的毫無征兆。
少年最後根本不再睜眼看衛戒的示範,跟著腦子裡的印象和全部肌肉記憶跳這首曲子,咬緊牙關眼眶都是紅的。
裴如也垂著眼眸看他,沒留什麼情分。
基礎不行,腰不夠軟。
以後還得慢慢教。
這套舞有三分鐘,等同於有三百秒。
每一秒裡膝蓋雙腳雙腿手腕肩膀全都有各自的變化和位置,等於有上千個細小動作需要悉數記下。
整個上午無比漫長。
再下課的時候,好幾個人如釋重負地長出一聲。
裴如也抱著白玉竹刀笑吟吟道:“同學們,後天見。”
少年們同步僵硬站直:“老師再見!”
龍笳學的快,後麵一個小時裡毫發無傷,左手扶著謝斂昀右手攙著薄玦,笑罵著帶他們回宿舍。
池霽和遙遙則拎著飯卡替他們幾個下樓領健身餐,知道薄玦得癱在沙發上呆一中午。
霍刃走在他們的身後,腰心手肘還疼的發燙。
“我是真沒想到,”薄玦倒在沙發上的時候連被壓住的長發都顧不上了:“嘶……好疼好疼。”
謝斂昀平躺在另一側神情安詳:“下午的聲樂課我不去了。”
“鐘老師要是問,就說我已經死了。”
龍笳翻出藥箱來幫他們擦藥,念叨道:“就你們兩這狀況,想評個c級都難,還是得練。”
薄玦悲憤道:“有本事讓裴老師找我學鋼琴啊!”
“我練死他!”
霍刃悄無聲息地揉著腕上紅痕,繞開他們回了房間。
在被柔軟被褥包裹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跟嬰兒一樣。
酸疼發麻的四肢進入無知覺狀態,腦子裡的意識也漸漸飄散。
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
[聯合銀行彙款通知]:您已收到500,000元的彙款,賬戶餘額為509,000元。
少年迷迷糊糊地數完到底有幾個零,沒想起來要為這事高興高興,一歪頭睡著了。
鐘逢雨沒想到這幾個小兔崽子第一天上課就敢遲到。
他今年四十五,手下帶出的學生早就數不清了,出名的也有不少。
霍刃神情歉疚,頭上的亂毛都還沒來得及梳順。
“你們上午是在學跳舞吧?”他涼涼道:“我就知道。”
梅笙遙悄悄把懷裡的三明治給他:“刃哥,你中午沒吃飯。”
鐘老師似乎並沒看見男孩的小動作,翻著資料頁道:“三個十七歲,兩個十五,一個十二?”
“馬上就十三了,”梅笙遙立刻道:“我二月十四號過生日!”
龍笳樂了:“我也是二月十四號。”
“先不要急著認親戚,”鐘逢雨伸手一指角落裡的三把小凳子:“十五十二,你們兩陪著隊長吃三明治去。”
“其他三個站過來,開好嗓子找我測音域。”
池霽委屈道:“老師,我沒遲到啊。”
“小孩先不測,坐著去。”鐘逢雨頭都是大的:“薑恕一天天是在想什麼,變聲期的小孩來學聲樂也不怕弄壞嗓子。”
薑叔在門外敲門:“你叫我?”
鐘老師被嚇得一抽:“你你你?”
薑叔開門進來瞅了一眼他們六個人,頗有點陰魂不散的感覺。
“先前我請專業人士看過了。”大叔指向十五歲組:“這兩個,今年預計夏天開始變聲,明年下半年結束。”
“梅笙遙是他爸爸代測的,估計是明年春天開始變聲,12年結束。”
“鐘老師你看著來?”
鐘逢雨捂著胸口催他趕緊走:“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上課呢。”
薑叔一走,三個大男生才依次啊啊哦哦開嗓找狀態。
然後依次站在鐘逢雨旁邊測音域。
老師按一個鍵,他們就跟著唱一個聲,找最低值和最高值的邊界。
“龍笳,中低音,”鐘老師寫的飛快:“小字組c到小字二組e,得多練,把音域擴寬點。”
“謝斂昀,男中音,小字組f到小字二組g。”
謝斂昀捂著嗓子點點頭。
薄玦雖然上午被抽成斑馬,中午休息三個小時又活了過來,這會兒重新變回驕傲小天鵝,一頭長發被洗好吹乾,披在身後絲滑如長緞。
“我的音域是小字組f到小字三組e。”
鐘老師樂了:“我記得你。”
“你當時在維也納彈鋼琴的時候,我在台下聽過。”
薄玦眨眼道:“肖邦?”
“是啊。”鐘老師相當喜歡他,擺擺手道:“你是絕對音感,沒什麼好講的。”
“其他三個過來吧,我跟你們說點事。”
霍刃和同伴們站回鋼琴前。
“你們也聽見薑叔說的話,青春期跟變聲期都快到了,一定一定要保護好嗓子。”
鐘老師把鋼琴合上,語重心長道:“一旦在變聲器用嗓過度傷了聲帶,後果是不可逆的知道嗎。”
“不要貪辣貪涼,平時不允許飆高音冒險。”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頗像個苦口婆心的大夫:“再就是要保護好身體,感冒咳嗽也毀嗓子,平時一定要要小心。”
霍刃前頭捧著五十萬巨款還感覺自己已經像個成年男人,這會兒驟然被降格為兒童組,低著頭悶悶應了聲。
於是三個大男生和三個未發育組被劃分成兩班,按照身體狀況今後各上各的課。
等一下午課上完,六個人在食堂的自助餐廳碰麵,梅笙遙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個,明天是周五對嗎?”
謝斂昀一臉空白的看向他,取餐鉗上的醬汁牛肉啪的掉了回去。
“我……我們不是剛剛才過完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