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033 蔡、陳,言、梅。(2 / 2)

老仆說,“可當初府上最難的時候,大人把四寶都賣了……”

那時候老爺子一個鋪子都沒往外掏,現在隻因老二有了個女兒,一出手就是兩個鋪子。當年要是有這兩個鋪子應急,言佩也不至於咬牙賣了言母留給她的一套文房四寶,將她屋裡所有值錢的物件全當了。

文人最要的就是臉麵,可若是活不下去,這臉麵隻能放下。

若老爺子不是親爹,大人心裡許是不會氣,可就因為是親爹,兩個孩子之間門差彆對待,這才生了怨言,加上腦袋被磚頭砸了一時想不通,才變了個人似的。

言老爺子理所應當,沒有半分愧疚,“她是老大,吃點苦是應該的,要不然怎麼扛得起這言府上上下下。”

至於老二,當年生她的時候就很艱難,生下來她小小一團險些活不下去,可心疼死老爺子了,這麼些年自然處處多偏向她一些。

先是張羅著給她娶了個好夫郎,又想著拿鋪子幫她貼補家用,老二家的夫郎也孝順,一口一個爹爹喊得脆甜,很得老爺子喜歡。

“她要是有老二一半孝順,她夫郎要是有老二夫郎一半貼心,我怎麼會不疼她?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與其怪我,不如想想她自己的錯。”

一年到頭,陪過他幾天?每次讓她過來跟勻兒一起吃頓飯就跟要她的命一樣,在外麵擺她品官的譜兒就罷了,在家擺給誰看?

老仆想替言佩分辨兩句,又知道老爺子不耐煩聽,最後隻得低下頭附和,“也是,您說的都是。”

下人正好端了碗燕窩進來,老爺子隻抿了一口就放在邊上,皺眉嫌棄,“這半個月送來的燕窩,口感喝著越發不如之前了。”

莫說如今言佩品的官言府一切如常,當年言母欠了錢,死後被人追債上門的時候,老爺子的燕窩都沒斷過,也沒喝過這麼差的。

至於哪裡來的銀錢,那是言佩這個當家做主的人該去想的法子,反正他是不能苦了自己。

“跟勻兒說,燕窩這種東西不能買次品,這喝下去跟喝糠有什麼區彆。如今府中仍是他在執掌中饋,若是銀錢不夠就跟言佩提,她沒有銀錢,她那剛過門的夫郎有。”

老爺子嘟囔道:“他一個商賈出身的男子,能嫁進我言府的門簡直是燒了高香,平白撿了個品大員的夫郎位置,就這還心生不滿,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給他臉麵了。”

要不是言佩有個女兒加堂姐夫,就她那般樣貌跟學識,什麼樣的夫郎娶不到呢。

“就該讓勻兒好好磨磨他的性子,讓他學學怎麼給人當夫郎,省的他整日拋頭露麵,出去給言府丟臉。”

“要我說,勻兒就是脾氣太柔了,將來沒了我,他在這個家可如何活下去。”言老爺子說著說著歎起氣來。

勻兒是言佩堂姐的夫郎,當年家裡出事後隻剩他們孤女寡夫,言老爺子心疼壞了,將人接進府裡,當親女婿親孫兒疼。

起初勻兒謹慎小心,如履薄冰,看得老爺子心裡不是滋味,直接讓言佩把勻兒的女兒言川可認作親生女兒,以此安勻兒的心,甚至因為言佩沒有夫郎,便讓勻兒幫忙掌中饋,如此也算家裡的一份子了。

前後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言佩提過數次此事,說不合規矩,都被老爺子用孝跟義給壓了下去。

可能也因為府中是堂姐夫在掌中饋這事,導致言佩跟其新娶進門的夫郎梅盛遲遲沒圓房。

兩人一個院子分開住,言佩平時公務忙,直接睡在禦史台不回家,時間門一久,兩人連話都說不了兩句,說是妻夫還不如生人。

這般關係都沒和離,不過是各有所求罷了。

梅盛圖言家官位庇護,年來都忍了下來。

言府中,言佩知道梅盛要什麼,也就不提感情。至於言老爺子容梅盛至今,全是因為梅盛每個月不僅不從府中領月錢,還會往上交一些銀錢。

如今老爺子見燕窩質量差了,免不得覺得梅盛銀錢給少了,勻兒才讓人買了些不好的燕窩,心裡對梅盛的不滿跟挑剔越發強烈。

“把他跟勻兒也叫過來。”老爺子要敲打敲打某些人,免得時間門久了就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下人先去喊的言佩兒,後來才喊的梅盛跟勻兒,最後卻是勻兒最先到。

言佩兒是來的最晚的,磨磨蹭蹭,洗了臉漱了口,儘量讓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

“卯都沒點,還得給他請安,他年紀大了覺少,閒著沒事出去跑兩圈啊,折騰我做什麼,我還年輕呢,天天都睡不醒。”

言佩兒打著哈欠,眼角沁出眼淚,視線模糊間門瞥見自己名義上的夫郎也來了,被言五一提醒,就打算站著等他一會兒。

“我跟他熟嗎?”言佩兒問言五,怎麼都沒什麼印象呢。

言五遲疑了一瞬,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隻斟酌著道:“名義上,很熟。”

妻夫嘛,怎麼可能不熟。但實際上半年說不到兩句話。

梅公子又是清冷的性子,自然不會主動同人攀談,言大人沉默寡言,兩人放在一起,都沒人開口,於是默契的搭夥過日子,互不乾擾。

梅盛沒看見言佩,隻垂著眼帶著身邊小侍往前走,腦子裡想的是昨日的賬。

他家裡就他一個兒子,但有些家業,如今母父年邁隻能交由他管理,梅盛處理這些遊刃有餘,可不是很會處理後宅裡的雜亂關係,所以乾脆用銀錢擺平。

今日被老爺子叫去,梅盛連腦子都沒動,懶得去猜後宅裡的那些彎彎繞繞,隻想著用銀錢應付完,然後去鋪子裡。

他不管,他身邊的侍從梅小卻替他不滿起來,“少爺,那老頭子喊您過去定沒有好事情,指不定是某人又作妖了,變著法的讓他為難您。”

至於他口中的某人,自然是老爺子身邊最親親熱熱的堂姐夫勻兒了。

一個外人,執著府裡的賬還不算,還排擠他家少爺。真當他家少爺是自願嫁進來的啊,某人與其天天這麼恨他家少爺,不如自己努點力使點本事,早日拿下言佩嘍。

十幾年的時間門都沒成功,也好意思遷怒他家少爺,笑死個人了。

梅小滿臉不屑,還要奚落幾句,就看見站在前麵的言佩兒。

他伸手拉梅盛,聲音輕了很多,“少爺,大人在前麵。”

梅盛這才抬頭看過去。

言佩兒的這副皮囊自然是好看的,長身玉立一身儒氣,莫說長相,光是品的官跟滿腹學識,想嫁給她的都不少。

可一打聽清楚言家的情況,好些人家就不願意了。

言佩連個夫郎都沒有的人,女兒卻十六了,府上還有個不知道是姐夫還是夫郎的人在幫她打理後院。父親偏心妹妹,而妹妹妹夫又自私冷漠,這樣的後院,得是多恨兒子的人家,才狠下心將孩子嫁過來。

身份高的,不願意受這個委屈。身份低的,言老爺子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了言佩十歲,才娶了梅盛。

之所以娶梅盛,也是因為梅家僅這一個兒子,又有些銀錢罷了。

說是娶夫,不如說是各取所需。

梅盛的模樣在一眾好看的男子中當真不算出挑,他從小拋頭露麵跟母父外出從商,皮膚沒深閨中養大的男子白皙,但也不黑,隻能算作尋常膚色。

加上他個頭高挑,不那麼嬌小可愛,也不在很多女人的審美範圍裡,舉個例子,彆的小個子男子依偎彆人是小鳥依人,他要是依偎過去,就像猛禽撒嬌,怪不和諧的。

時間門一久,他性子獨立,人有自己的主張見解,也不是個言聽計從的性子。

正因這個原因,拖到了二十多歲都沒嫁人。

要不是梅家生意被人為難,梅盛陰差陽錯求到言佩麵前,兩人也成不了這個親。

“去打個招呼吧。”梅盛開口,聲音清清冷冷如碎冰擊玉,倒是意外的好聽。

既然遇上了,直接無視也不好。梅盛聽聞言佩換了個性子,也知道府裡人的打算,但言佩開口做出決定之前,兩人都是名義上的妻夫。

他披著藏青色灰毛領大氅,遠遠走過來,身上那股堅韌獨立的氣質,倒是讓人下意識忽略他不那麼嬌柔出色的五官。

言佩兒哈欠越打越多,眼淚都流了出來,“早上好。”

這麼冷的天,天色還沒亮,流眼淚怪凍臉的。

就在言五低頭掏巾帕的時候,餘光瞥見有人先她一步,朝言佩兒遞了一塊藏青色的帕子過去。

言佩兒一愣,眨巴濕潤的眼睫毛看向梅盛,雙手接過來帕子,“謝謝。”

她兩隻手捏著擦眼角。

梅盛看言佩兒的動作,感覺就跟看街角的貓用爪子洗臉一樣,“不客氣。”

往常的言佩,是個木頭,是死物。現在的她,倒是有幾分人氣。

梅小倒是在旁邊看得眉頭緊皺,心生嫌棄,不就是被親爹叫過來訓話嗎,他家公子都沒哭,言大人一個鐵血錚錚的女人倒是先掉了淚。

看來府裡傳言不假,言大人像是換了個人。

言五試圖幫言佩兒挽尊,“大人實在是太困了,打哈欠打的又吹了風,這才流了淚。”

言佩兒,“嚶。”

她委屈,她不說。

言五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

梅盛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情緒,也不知道信沒信,反正是跟言佩兒一起進了堂屋。

“最先讓人叫的你,你卻是最後進來的。”老爺子看見言佩兒那個樣子就厭惡,直接說了出來,“你看你那樣,嬌嬌氣氣的,跟個男子似的,哪裡像個大人,哪裡像個女人。”

言佩兒尋了個椅子坐下,擦著眼角困出來的淚水,像是在擦眼淚一般,邊擦邊說,“你看你凶成這樣,哪裡像個父親,哪裡像個男人。”

她爸爸從來就不對她指手畫腳,她嬌嬌氣氣可以,她做個女強人也可以。爸爸愛她從不會因為她是什麼樣子而愛她,而是因為她就是她。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爺子反手指著自己,“我是你親爹啊,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勻兒站在老爺子身邊,連忙伸手撫他後背,讓他不要動怒。

“你是我親爹都要跟我分家,你要是我繼父還不得上天啊!”

言佩兒提起這事就生氣,“我天天起早貪黑去點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呢,你現在要拆了我的家。”

“既然這樣,這卯不點了,”言佩兒說,“我要跟你一樣,在家混吃等死。”

老爺子雖然心裡早就有所準備,但還是沒想到言佩兒會這麼大逆不道,“你這個不孝女!”

他連著站在一邊的梅盛一起罵,“還有你,你妻主這樣你也不跟著勸勸,天天拋頭露麵丟我言府的人,說是做生意賺銀錢,你的銀錢呢。”

“這燕窩,一日比一日差,我是喝不下去。”下人把燕窩端到梅盛旁邊,放在言佩兒身邊的小幾上。

老爺子指著梅盛說,“從今日起,你就彆出門了,在我跟前跟著勻兒學規矩。”

被點名的勻兒垂著眼,神色溫溫柔柔,隻勸老爺子氣大傷身,彆的一句不說。

梅盛眉頭皺緊,心裡知道老爺子的意思,無非是讓他往府裡多出些銀錢罷了。

不過就是銀錢,他有的是,往常也是被罵兩句就拿銀子了事。梅盛看了眼老爺子身邊跟他全然不同的男子勻兒,隻是不知為何,這次不想再忍了。

實在不行,就和離吧。

梅家的事情,他自己再想辦法。

他正要開口,就聽言佩兒嘀嘀咕咕,“你說燕窩就說燕窩,怎麼又罵起了彆人。”

言佩兒看了眼燕窩,光看成色就很嫌棄,“誰買的你罵誰唄。”

勻兒眼皮一跳,老爺子下意識維護他,“我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

老爺子手拍桌子,直接一眼瞪過去,“你是爹還是我是爹!”

言佩兒被凶的一愣,脾氣也上來了,伸手把桌上的燕窩碗打到地上,“啪”的聲脆響。

她一邊哆嗦,一邊頂嘴,“你要喊我爹,我也不是不能答應!”

“你、你要氣死我啊,”老爺子氣到極致,抄起手邊的拐杖,上來就要打她,“我打死你個不孝女。”

要是以前的言佩,會乖乖站著挨打。

可言佩兒不會,她伸手指著老爺子,“你個、你個不疼女兒的老匹夫!”

她滿屋跑,老爺子追不上,竟是抬起拐杖要拿梅盛出氣,“我言家娶你何用!”

梅盛全然沒想到會老爺子會遷怒地打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那拐杖就要落在腿上。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下,反而是落進一個懷抱裡。

梅盛驚詫地扭頭看過去,就對上言佩兒淚眼汪汪的眼睛。

梅盛,“……”

言佩兒念在手帕的份上,一把抱住梅盛,擋在他旁邊,拐杖抽在腿彎上,她疼到眼淚直接流出來,“你個不講道理的臭老頭!”

嗚嗚好疼。

要不是她哭出聲,光看畫麵,妻主救夫,還算唯美。

梅小既嫌棄言佩兒,又有點心疼她。

梅盛則下定決心,皺眉看向老爺子,冷著臉說,“既然父親認為妻主不孝,我不恭順,那便依你所言,分家吧。”

“不行,”言佩兒蹲下來揉腿,昂著臉看他,委屈又可憐,“我沒地方住。”

到時候彆說八百米的床沒有了,連那張剛睡習慣的小拔步床也沒了。

梅盛歎息,垂眸道:“跟我住。”

言佩兒既然並非無情之人,那他也不能真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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