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子抿著唇點點頭。
胤禛:“那你都做了什麼啊,叫朕聽聽你的功勞,也好論功行賞。”
胤禛說完,將餘光掃向九弟,發現允禟果然又緊張了。
胤禛暗笑:弟弟果然是弟弟,四十歲也是個老弟弟。
這頭,小團子冥思苦想半晌,語出驚人:“四哥,你不是說……鹹福宮以後是我的地盤嗎?在我地盤上想的好主意,還不得見麵分一半?”
雍正:“……”
怎麼培養半天出了個土匪?
胤禛沒好氣的提了提他的後脖領子,叫人跟剩下三小隻站到一塊:“行,朕就分你一半。”
小團子:“真的呀!一半會不會太多啦!”
胤禛冷笑:“怎麼會多,朕瞧著正好。”
其餘坐著的三位阿哥隱隱有了預感,兩位不忍直視,隻有允禟在幸災樂禍。
果不其然,雍正食指點著麵前的四個蘿卜頭:“朕向來賞罰分明。你們幾個偷溜出來,尚書房的課業完成的如何了?”
弘晝縮著脖子不敢吱聲,弘曆倒是有些驕傲:“汗阿瑪,兒子已經提前完成了朱師傅今日的課業,明日的功課也已經學完了。”
胤小祕在一旁裹亂:“就是就是,四哥這回沒話說了吧。”
雍正滿麵嚴肅:“弘曆,伸手出來。”
弘曆怔愣片刻,對上汗阿瑪嚴厲至極的目光,垂眸乖乖伸出手。雍正也沒叫蘇培盛這些奴才代勞,自個的大掌就使勁拍了上去。
“朱軾與朕講,《不自棄文》的理解還遠遠不到位,你不覺羞恥,反倒引以為傲。”胤禛沉聲繼續,“知道朱大人怎麼說的你嗎?”
胤禛想到朱軾那句“教為堯舜,不教為桀紂”就來火。
可偏偏這話他不能直接告訴兒子,更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講出來。
雍正如法炮製打了兩個兒子的手心,輪到小和慧,隻歎了口氣,摸摸她的小腦袋:“和慧一看都是被你們慫恿騙出來的。”
沒人敢吭聲,胤小祕的機靈勁兒這時候才覺醒,知道他自個可能要遭殃了,腳下連連後退,被雍正給叫住了。
“站住。”
胤禛拎著這個逃遁的小雞崽,好氣又好笑:“跑什麼?”
小團子睜大了眼眨巴眨巴:“皇兄,我不要賞賜了,彆打我手板子行嗎?”
胤禛心中猶豫了一瞬,搖搖頭:“君無戲言,朕方才都答應了,自然要賞你這頓手板子的。”
胤小祕:“……”
怎麼打人也算賞啦,他才不稀罕這種賞賜呢。
小團子撇撇嘴,但看侄子侄女,連著一屋子的老哥哥們都瞧著他,彆著腦袋吸吸鼻子:“那你打吧。”
胤禛也不客氣,“啪——”的狠狠拍了一巴掌手心,小肉手手掌頓時紅了。
“可知為何受罰?”
小家夥憋著哭腔:“因為,我,我不好好念書,還帶壞四侄子他們。”
這話說的算對,卻不是胤禛真正處罰小家夥的原因。
要說原因,還是因為氣不過幺弟拿自己通“仙家”的事情不當回事,三番五次暴露,胤禛這是著急,生怕出現什麼不可挽回的情況。
胤禛歎了口氣,沒有糾正幺弟這份曲解,而是繼續打了一巴掌:“可知為何你領罰要領一半?”
胤小祕用空出的另一隻手抹抹眼淚花,忽視身旁小和慧擔憂的眼神:“是我應當的,我是幺叔。”
胤禛這次倒是笑了。
不錯,還算有幾分男兒氣概。
他到底沒忍心繼續,於是鬆了幺弟的手腕:“朕可沒用多大的力氣,明日朕能處理公文,你也一樣能抓筆寫字——好好的,又抹眼淚了?”
胤祕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他皇兄戳穿,覺得特彆沒有幺叔的麵子。
方才還能忍住,強行把眼淚憋回去呢。小團子這會兒則是不受控製的落起淚來。
胤小祕想起從前在佟額娘的承乾宮,汗阿瑪也是這般當著許多人的麵打了他的屁股,還罰了五花一頓板子。
汗阿瑪……
小團子心態是真的崩了,把臉埋得特彆低,最後忍不住雙臂抬起,完全將一張小臉蓋住。
胤禛在汗阿瑪走的那日,才見過幺弟哭了一回。此後,這小家夥總是在各處亂竄,大多時候都是笑嘻嘻的,少數時候會被他逗得奶凶,像個小狗崽子反擊。
如若不提,他都快要忘記了,幺弟是六歲上就沒了阿瑪的孩童。
看到小幺哭起來都悄無聲息的樣子,不隻是胤禛,連帶著幾個靜靜坐在原位上的哥哥都急了。
四個平均不惑之年的老哥哥將幺弟團團圍住,旁邊還蹲著三隻小的,全都緊張兮兮的哄著這個說什麼也不把手放下來的小幺。
最後,還是胤禛歎了口氣:“你覺得哪裡不對,總得說出來,叫四哥知道啊。再者,方才那是罰你的,還沒來得及賞你,想要什麼,說出來,四哥都滿足你。”
胤小祕抽抽著鼻子,嗓音都啞了,露出一角哭紅的小兔子眼,弱弱道:“我想汗阿瑪了,我想見阿瑪。”
眾人黯然。
這話叫允礽跟著也傷感起來,背過頭抹了抹臉。
胤禛落下眼眸,穩住呼吸,忍不住半蹲下身子,緊緊抱住小幺:“是四哥不好,四哥太心急了,不該如此強逼著你長大。”
小團子感受到他四哥身上那份蕭索之氣,哽了哽,伸出兩個小肉爪把胤禛擁在懷中,眼淚使勁蹭在他肩頭。
等上氣不接下氣的那陣子過去了,胤祕探出頭開口:“不怪四哥,是我……是我不好。”
胤禛使勁搓搓他後腦勺,竟說不出話來哄著。反而是小團子開口安慰:“阿瑪沒有了,哥哥們一起抱抱,也能渡過難關。”
胤禛一怔,覺得幺弟這話既是在說他自己,也同樣在說他們這些做哥哥的。
胤禛空出一手張開懷抱:“好,哥哥們都在。”
允礽率先上去抱住了幺弟,緊跟著允禟和允祐也將小團子攏在最中心。
不過就是短暫的抱了一下,三個阿哥就很識趣的退開了。
以往說話,是人心隔肚皮。今日叫幺弟這一抱,竟然讓心與心之間有了幾分聯通的溫度。
胤禛捏著幺弟柔軟的臉頰,忍不住想。
這或許便是汗阿瑪說的“二十四是大清之福,兄弟之福”的含義所在。
*
鹹福宮裡這一哭一鬨,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慈寧宮裡。
佟佳氏正與陳氏給胤祕做兩身今歲的新寢衣,這孩子個頭長得不快,幾乎一直是個小不點的狀態,兩位額娘都沒處發揮手藝。
佟佳氏聽完玉竹來報,展開麵前的繡活兒瞧了瞧,才笑道:“你這竹子是繡的好。從前先帝在世時,便叫他如竹子一般長大,原先我還擔憂這小魔王惹起事來無法無天,萬一不知收斂該當如何。今日一聽,我倒是放心了。”
虛心竹有低頭葉。
換句話說,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雖然今日的起因隻是一件小事,這鬼靈精的也不知是真的想阿瑪了,還是尋個借口,最終總歸是跟皇帝服了軟,還能叫兄弟和睦。
人弱小的時候得會低頭,這路便能越走越通暢。
陳氏對兒子的事情倒是有幾分機警在身上,聞言點點頭,淺笑著沒有出聲。
她口拙,倒不如不說,省得為太後與胤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兩位額娘念叨著,最終還是差人送了幾樣新研製的點心過去。
小孩子嘛,做得好得哄著,做的不好也得打一棒子之後,再給顆甜棗。
新帝沒有親自帶過孩子,隻給了一棒子,可不就給她們給幫著出一顆甜棗。
對此,胤小祕紅著眼睛,啊嗚啊嗚大口吃完額娘們送來的糕點,才氣呼呼想——
哼,四哥果然是最摳門的窮鬼啦。
*
禦花園裡的古柏禦木不知不覺就變成深綠色。
夏天在熱風中的陣陣燥熱裡提前到來。
養心殿內,紅木冰鑒裡已經供上了各類時令水果,銅錢鏤刻圓孔內冒出絲絲冰塊的涼氣,叫屋中靠近的人不至於太熱。
胤小祕四仰八叉的坐在羅漢床上,中間的小幾上放著一碗水果冰沙,他手裡還捧著切割好的西瓜,正吃的滿嘴瓜汁。
胤禛坐在對麵的須彌座上,耳邊滿是幺弟“吭哧吭哧”的埋頭啃瓜聲,忍不住抬起眸。
“你這吃了兩刻鐘,嘴巴就沒停下來過。”
小團子不滿反駁:“四哥才是呢,這麼熱的天不吃不喝不解暑,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雍正活動了一下肩頸,深以為然,湊過去將幺弟手裡的西瓜奪過來,一口吃了個乾淨。
胤小祕瞪眼:“啊!四哥大壞蛋!”
胤禛聞言忍不住彎了唇。
恰逢此時,蘇培盛來報,說是鄂爾泰有要事啟奏,雍正揮揮手叫人進來,也沒避開幺弟。
鄂爾泰進來打個千,慌忙道:“萬歲爺,山西雇用本地長工開礦,為謀利益捅了大簍子,奴才聽聞是沒有及時處理礦中積水,叫礦體坍塌,如今已活埋了幾千人了。”
雍正原本爽朗的心情頓時晴轉雷暴,摔了手上的折子。
順治爺在世,便以遍肆索詐,國本無益為由,對礦產嚴行封禁。
到了汗阿瑪這裡,礙於許多百姓無田可耕的狀態,才於康熙五十二年準了雲南、湖廣、山西等地雇人開采礦產。
這才不過幾年,便出了這樣大的紕漏!
雍正心中氣不過,冷冷道:“朕看山西這些官員,是不想繼續待在原位上乾了。”
胤小祕怔怔看著對麵的四哥與鄂爾泰,有些茫然。
反倒是二筒忍不住插了句嘴。
【煤礦積水啊,要是有蒸汽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