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緲緲一時無語。
她不是神女, 她是魔女。但是,雖然同樣是數萬年不出,人族卻推崇神族, 憎惡魔族。她還是不解釋了, 反正他是在奉承她,她心裡知道就是了。
兩人繼續向前。
葉緲緲觀察著青陽宗的山門。一座座青峰蒼翠, 白雲繚繞山腰上, 整體看去,清幽而寧靜。偶爾聞見飛禽啼叫, 或者靈獸吼叫,給寧靜的山間點綴幾分生氣。
雖然比不上瑤池的規模, 但是處處透著精致和秀麗, 也很不錯。
空中時不時有修士騎著仙鶴,或禦駛長劍飛過, 看見裴寧聞,便降落下來, 喚一聲:“裴師兄。”
“嗯,去忙吧。”裴寧聞對他們笑笑, 態度可親。
等他們走後,才有些赧然地對葉緲緲道:“我平日裡事務繁多,跟他們都很熟了, 才這樣多禮。”
換個人聽了這番話, 定要誇讚他年輕有為, 被宗門這般重視,被門中弟子這樣尊敬,前途無量。
但葉緲緲跟人說話,一般不多想, 常常是彆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此時點點頭道:“不礙。”
裴寧聞:“……”
他開始覺得,也許她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而是故意的。故意噎他,叫他好氣。
他這樣想著,不禁覺得她這樣耍氣性,頗有些天真可愛。眼底含笑,他清了清嗓子問道:“葉宮主與諸師兄是如何認識的?”
葉緲緲想了想,簡略答道:“我出遠門,遇見他很慘,就帶了回去。”
她為了抓他,不惜出動足以推平一城的力量,趕路幾日去雁城。見到他後,又不想輕易弄死他,便把他修為廢掉,筋脈碎掉,折磨得很慘,帶回了公主府。
但是聽在裴寧聞的耳中,便以為是諸皇天狼狽逃命,狀況淒慘,恰逢葉緲緲出遠門在外,見到了他,便被他花言巧語哄騙住,將他帶了回去。
他這樣想著,便問道:“不知諸師兄可同葉宮主說過,他與我們的恩怨?”
他不細說諸皇天的仇人是誰,隻含混用了一個“我們”替代,便是想試探下葉緲緲都知道了什麼。
葉緲緲聽諸皇天說起過兩回。一回是她決定要他追隨,問他的仇人是誰,他恨不恨她廢他修為時;另一次是諸皇天請求她假扮他的道侶時,又對她說了一遍。
於是她點點頭:“嗯。”
裴寧聞:“……”
這女人的嘴巴怎麼這麼難撬?
她到底都知道什麼?對此事又是什麼態度?怎麼叫人摸不著頭腦?
裴寧聞覺得古怪,但見她麵色冷淡,不似對他很是討厭、抵觸的樣子,便覺得此事還有法子彌補。
畢竟,諸皇天並沒有死,不是嗎?既沒有死,那麼這般恩怨便算不得什麼大事。
“其實,此事是一場誤會。”他似想起當年之事,麵上露出回憶的神情,有些苦笑,有些無奈,“當時我們進入秘境,臨出來時,所有人都出來了,隻他沒有。諸位前輩擔心,便進去尋人,便見他與諸位師兄們的屍體在一處……”
他唏噓道:“諸位師兄都死了,獨他沒有,而且身上還搜出了諸位師兄們的寶物。滄浪門、輪回穀等門派送進去的都是精英弟子,此番全都死在裡麵,大為震怒,讓諸師兄給一個說法。究竟是他殺的,還是他認識的人殺的,否則怎麼獨他一個沒死,且身上毫無傷痕?”
“諸師兄對此百般抵賴,其實我們都能理解,畢竟此事看上去著實有蹊蹺的地方。但……”他說到這裡,握了握拳,有些憤慨,“他後來怎麼能說是我殺的人,誣陷給他?我們是同門師兄弟,我誣陷他,對青陽宗有什麼好處,對我自己有什麼好處?”
其實,諸皇天一開始並沒有說是他殺的,而是說不知道,不知情,與他無關,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兩人同為青陽宗的弟子,他一來不想給自己門派招黑,二來供出裴寧聞也沒用,他有膽子做此事,必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是滄浪門等逼迫太緊,而青陽宗也喝問他,沒有人護著他,他麵臨著極危險的境地,沒辦法才在悲憤之下供出了裴寧聞。
但裴寧聞隻覺得意,因為諸皇天一開始不敢供出他,後來供出也沒用。
此刻,他一臉義憤難忍的表情,雙手用力攥著拳頭,好像在用力壓下這份委屈。
良久,才呼出一口氣道:“畢竟同門一場,事情過去這麼久,我已經不怪他了。掌門後來賠給滄浪門等許多寶物,才勉強了結這樁官司。如今諸師兄已經加入逍遙宮,我想著,可否請葉宮主出麵,勸一勸師兄,放下這場恩怨,從此化乾戈為玉帛?”
葉緲緲覺得他的話裡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便問了出來:“他殺了滄浪門、輪回穀等多名弟子,此事是他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滄浪門、輪回穀等門派會願意嗎?
也彆說青陽宗賠償多少寶物,精英弟子是門派的根基和未來,多少寶物能彌補這損失?
再說,如果青陽宗賠錢了事,怎麼滄浪門等還追殺諸皇天,致使他墜入魔淵?
這都說不過去。
“這……”裴寧聞卡殼了一下,很快說道:“同門多年,我對諸師兄還是有些了解的,此事不應該是他所為,他應當是被人陷害了。所以,我想滄浪門等會放下的。”
頓了頓,他恭維一句:“如今諸師兄是逍遙宮的弟子,又是葉宮主的道侶,滄浪門等哪還敢記著這些陳年舊怨?”
“那他們可真沒種。”葉緲緲說。
如果因為懼怕敵人的勢力,就選擇不報仇,還笑臉以對,絕對是最沒種的慫包。
她隨口一句話,又讓裴寧聞噎住了。
他開始懷疑,她到底是故意噎他,還是如他最初所想,她就是傻?
無奈之下,他選擇了繼續這個話題,感慨一句,說道:“倘若此恩怨能化解,他與林師妹的事便也能夠解開了。他當年不僅誤會了我,還誤會了林師妹。他一走了之,林師妹的日子可不好過。我念著同門之誼,代他照顧林師妹多年。如今他回來,我就可以鬆口氣了。”
葉緲緲聽到這裡,覺得奇怪:“林佳婉不是你的道侶嗎?”
“怎麼會?”裴寧聞詫異地說,隨即想到什麼,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外是這麼說的,其實我跟林師妹什麼也沒有。林師妹一心裝滿諸師兄,而我又一心修行,哪有那麼多心思……”
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含情脈脈,好不纏綿。
葉緲緲最受不了彆人用這般膩乎的眼神看她,眉頭一皺,嫌棄地離他遠了兩步。
裴寧聞卻是忽然臉色一變:“糟了!如果是這樣,那葉宮主與諸師兄……”
他遲疑著,麵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來:“諸師兄與林師妹有婚約,而且青梅竹馬,共同拜入師門,有百年多的情意。他,他……”
他支支吾吾起來。
倘若有人族少女在此,必定心神震蕩,受到不輕的衝擊。畢竟,道侶原來心裡有彆人,而且與彆人有過更長的一段感情,實在難以接受。
但葉緲緲不一樣。
她不是諸皇天的道侶,她跟他是假扮的。
其次,他們魔族的感情不是這樣的。愛過就是愛過,風流過就是一段美好的過去,沒有任何一個魔族會吃回頭草。她的情人,不會還記掛著之前的情人。
“這些你不必操心。”葉緲緲看了他一眼道。
諸皇天回來是複仇來的,他對裴寧聞恨之入骨,半個月後,裴寧聞還活沒活著都存疑,這些彆人的事情更輪不到他操心了。
裴寧聞隻當她不信,心底暗笑一聲,引著她往另外的方向走。
在一處翠峰的山頂上,有角亭、石桌、青石等,此刻諸皇天抱手倚著一株桃樹,麵上似笑非笑,看著在他身前含淚哭訴的女子。
“天哥,當年我是逼不得已,是裴寧聞逼迫我,拿你威脅我,他說如果我跟了他,就讓他父親清鶴長老保你,我才答應他的。”林佳婉哭訴道。
“我沒想到,他騙我。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心裡隻有你一個,這些年來我一直記著你,裴寧聞逼我做他道侶,我從沒有同意過!我,我至今元陰未失……”
她說到後麵,臉上已經浮上一抹薄薄的紅暈,目光更是染了水光,咬著下唇,好似期待他驗證。
如果他真的深深愛過她,至今仍然深深恨著她,那他不會無動於衷。
“是嗎?”然而諸皇天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他似乎在冷笑著,又似乎半點也不往心裡去,隻是一個置身事外的人。
林佳婉心裡一驚,狠了狠心,抖著手,碰觸到了腰帶:“如果你不信——”
做下這番舉動,是她與裴寧聞所商量的最後一步。
為了挑撥葉緲緲與諸皇天,兩人設下縝密計謀。一個在葉緲緲那裡不動聲色地誘導,一個在諸皇天這邊,勾起他的舊情。
而這一步,則是最壞的打算,以防諸皇天真的是鐵石心腸。而即便他是鐵石心腸,她做下這舉動,他的鐵石心腸也沒用了——
如果他不碰她,那他就沒辦法指責她不貞。而如果他碰了她,就跟葉緲緲無緣了。
裴寧聞提出這個計劃時,林佳婉心裡如被人捅了一刀。但她不是拎不清的人,當年她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如今他顯然盯上了逍遙宮主,她識趣點就自動讓開,否則以後沒好日子過。
所以,如果諸皇天碰了她也好,他從此跟葉緲緲無緣,而以他的性情,碰了她就會對她負責。
“你們在乾什麼?!”
裴寧聞和葉緲緲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
裴寧聞狡猾似鬼,尚未得手葉緲緲,又豈會讓自己的女人**於諸皇天呢?
他打算得好,諸皇天那麼驕傲的人,絕不會在這等地方碰林佳婉。林佳婉隻需褪去衣物,就足以汙了諸皇天的名聲了。
隨著他驚訝的聲音響起,已經褪去少許中衣,露出大半肩頭的林佳婉頓時受驚一般,慌亂裹起衣物。但她太“慌亂”了,兩隻雪白肩頭隻裹起一邊,還餘了一邊。
“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裡?!”她驚慌道,似乎被人撞破了秘密,十分窘迫,還想往諸皇天身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