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在驚慌下麵的,是幾分她自己也說不出的失落和悵然。到底沒發生什麼,她還是裴寧聞的人。
“你們怎麼能在這裡……”裴寧聞似乎很是驚訝,又有些憤怒。他在諸皇天麵前的人設,是一直覬覦林佳婉而不得,此刻自然應當十分生氣。
當然,在葉緲緲跟前也好解釋:“你們兩個若是說開了,自尋洞府就是,怎麼能露天席地的……成何體統?”
說話時,他餘光直瞥葉緲緲,見她似乎並未震怒,心頭略有古怪,便提醒了一句:“你們這般,讓葉宮主如何自處?!”
直指葉緲緲被人綠了。
葉緲緲:“……”
說實話,今日的局,她並沒有很懂。
裴寧聞在她麵前說的話,奇奇怪怪的,在她聽來是錯漏百出。什麼真殺了人,什麼誤會,暗示她被諸皇天騙了,他並不無辜。
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嗎?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諸皇天是她的人,他受了委屈,她自當為他討回來。什麼道理,她不講道理。
再說,對諸皇天,她還是有些信任的,他偶爾是狡猾了些,但這種事情上,他不會顛倒黑白。
至於此刻,就更莫名其妙了。林佳婉脫衣服,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為何不能自處?
她臉上儘是莫名其妙。
諸皇天卻懂了。
這等魑魅魍魎的手段,他一眼就看穿了。一開始林佳婉來他麵前說那些可笑的話,他便覺得不對。耐著性子看到現在,總算知道他們搞什麼鬼。
他隻詫異一點,裴寧聞是怎麼把小公主哄出來的?她向來不愛搭理人,連他哄她都很難得逞。
“公主。”他掩去眼底的暗色,放下抱胸的手,朝她走過去,笑道:“怎麼出來了?是悶了嗎?”
葉緲緲點頭:“敖璨在忙,你也不在,許多人拜見我,我便出來了。”
諸皇天頓時懂了,也怪裴寧聞運氣好,恰逢小公主無聊,否則他能引她出來才怪。
“現在回去嗎?”他問。
葉緲緲點頭:“好。”
兩人並肩,一起往山下走去。看得裴寧聞和林佳婉一臉驚愕,就這??
就這樣??
預料中的震驚、憤怒、傷心呢?慌亂,解釋,百口莫辯呢?
怎麼兩人遇見後,什麼也沒發生,就一起走了?!
“師兄!”在裴寧聞的眼神示意下,林佳婉立刻朝諸皇天的背影喚了一聲。
聲音如泣如訴,好不動人。
諸皇天腳步一頓,回身過去,俊臉上滿是不耐煩:“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的衣服我不要。你也是,修煉把腦子修傻了?想賣衣服,去找女修,找我做什麼?”
說到這裡,他低頭看向身畔的葉緲緲,眼裡露出真實的情緒,儘是溫柔:“難道你想把衣服賣給我,讓我哄我家緲緲?”
說完,他抬起頭來,視線望過去,儘是輕蔑:“我家緲緲穿的衣服,沒有低於一百萬靈石的,你這些拿去給她擦腳都不配。”
天底下沒有比小公主更可愛的人了。
經過方才林佳婉的一番謊言,諸皇天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曾經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
再看葉緲緲,隻覺得她怎麼這樣好?再沒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她從不騙人,長得好看,是林佳婉的一萬倍,性情可愛,天底下無人能及,她還很可靠,格外的讓人心安。
“我們走。”他說完後,再也不屑多說,“不理那些無聊的人。”
真是無聊。
他開始覺得,此番回來報仇,那些心機,都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有這時間和精力,哄小公主不好嗎?
不去看林佳婉和裴寧聞難看到極點的臉,兩人下了山。而諸皇天沒有直接帶她回去,而是引著她漫山遍野地逛。
“這裡是我做外門弟子的地方。”他帶她來到一處稍顯平凡、簡陋的地方,指著其中一座房屋道,“那就是我住過的地方。”
他並不是一開始就是天才弟子。在最初,他的靈根不好,並不受師門重視。
是後來一次做外門弟子的曆練任務,偶然獲得異寶,洗滌靈根的雜質,獲得了與眾不同的資質。同時,他救了之前出任務不利的內門弟子,立下大功,獲得了內門弟子的資格。
他又引著她往其他山峰飛去,將自己住過的地方,修煉過的地方,甚至獨處的地方,都指給她看。
不知怎麼,他向她介紹起自己的過去,心情竟然意外的好,絲絲甜蜜流淌在心間。
他見過她生活的地方,她也該看看他生活過的地方。
葉緲緲跟著他一路行過,聽他說著過去的經曆。他與人鬥法,搶奪洞府。他曆練時被人刁難,機智反擊。他如何一步一步從外門弟子,到內門弟子,再到精英弟子。
原來他心裡這麼苦,葉緲緲偏頭看著他放光的臉,心裡想道。
總算知道前世他在魔淵稱王之後,為何看不得他們魔族懶散度日。原來是這樣,他自己心裡苦,就看不得彆人悠閒快樂。
作為被壓榨,被逼迫過的一員,回想前世,她眼神難免變得忿忿了些。落在諸皇天眼裡,便以為她心疼他,不禁更覺甜絲絲的:“沒事,都過去了!”
他麵上綻著笑容,好似燦燦生光,諸多陰暗、潮濕、痛苦的事情都離他而去,此刻隻餘單純與快樂:“托公主的福,我現在過得很好。”
“謝公主。”他說著,雙手抱拳,對她深深彎腰。
他真心實意地感謝她,雖然她也對他做過不好的事,但也是她讓他覺得,這世間還有好的東西值得向往和追求。
“哼。”葉緲緲卻抽出鞭子,冷冷道:“既然謝我,便讓我抽一頓。”
想起前世,難免心情不好。
倒也不僅僅是為了吃苦的事,實話說,她雖然在他手底下吃了許多苦,但也並非毫無收獲。
她早就將前世的事,當成是一場預知夢。一夢一百五十年,見格局,知世事,長心智。
雖然代價是那夢很逼真,她的苦楚曆曆在目,但葉緲緲覺得值得。
前提是,那隻是一個夢。
右手掌心的灼傷痕跡,總是提醒她,那不是一個夢,她重生回來必有緣故。
這讓她心情很不好,而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發泄一番。
“公主息怒!”諸皇天脫口而出。
他心裡想的是,隻要公主能高興,打我就打我吧!
但脫口而出的卻是相反的話,愣了一下之後,他哄著她道:“公主看見那棵樹了嗎?粗不粗?壯不壯?一鞭子把它抽倒好不好?”
“不好?那公主再看那塊石頭,大不大,圓不圓?公主一鞭子把它抽碎怎麼樣?”
他上躥下跳,就是不給她抽。葉緲緲追了他半天,隻打著他幾下衣角,氣得將鞭子一折,握在手裡氣衝衝地走了。
諸皇天見她消氣,抹了把汗:“小混蛋哪兒都好,就是脾氣不好。”說打就打,一點征兆也沒有,還是大妖王的尾翎做的法寶,叫人怎麼吃得消?
他跟在後頭,看著她回了院落,這才轉身離去。
轉身的一刹那,麵上燦燦笑意斂起,清俊的麵上覆滿寒霜,眼底幽暗如深淵。
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往一個方向迅疾飛去。
*
裴寧聞與林佳婉計策失敗,臉色都不好看。裴寧聞訓斥了林佳婉幾句,便將她趕走了,自己去鳴鶴峰找了父親,說了諸皇天與逍遙宮的事。
他所做的這一切,一是為了摁死諸皇天,二是獲得逍遙宮的好感。
但這幾次出手,都與他所想的不同,他擔心事情發生意外,就跟父親說了一下。
“他翻不起風浪來。”清鶴長老說道,讓他放心。
青陽宗也不是任由人搓圓揉扁的小勢力。何況,如今山門內還做客著諸多門派的掌門、長老等。逍遙宮即便與龍族交好又如何?這是他們的地盤!
“是,父親。”裴寧聞得了父親的保證,鬆了口氣,退出來。
然而他剛出了鳴鶴峰,便覺身後一道勁風襲來,立刻往旁邊躲去:“誰?!”
他一躲,恰好躲進一人的手掌之中,隻聽一聲輕笑響起:“是我。”
驀地抬頭,撞進一雙漆黑幽深的瞳眸中,其中幽深暗沉,仿佛將人的骨頭都吞噬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