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盞推換之間門, 夜已漸深。一行人想著趕最後一班電車,才和沈青黛一家告彆,小伊利最舍不得愛立, 眼淚都掉下來了, “姐姐,我好想你住在我家啊!”
搞得愛立心裡也很不好受,捏捏他的臉道:“等伊利再大一點, 姐姐換個好工作到申城來,就能經常見麵了, 好不好?”
小伊利擦掉了眼淚, 夾著鼻音道:“姐姐,那你可要好好努力, 我在這裡等你。”
“好的,一言為定!”沈愛立想, 等過了十年以後, 也可以考慮來申城這邊工作,就是到時候小伊利怕是都得上大學了。
沈青黛給姐弟倆搞得也有點傷感,笑道:“好了,好了, 年底單位要是不忙, 爸爸媽媽就帶你去漢城看姐姐。”
又叮囑愛立道:“你媽媽那裡用不著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成,要是有什麼事拿不定注意,就給小姨寫信。”沈青黛到底還是擔心著楊冬青的胃口太大, 愛立吃了虧還不說。
“小姨,我都明白的,你和姨父也多多保重!”沈愛立忍不住抱了一下小姨, 雖然隻是相處幾天,但是她確實從小姨這裡感受到了親情,忽然想起來小姨家裡的瓷器,低聲在小姨耳邊道:“小姨,貴重物品不能再放在地麵上。”
沈青黛秀眉微挑,以為是那天韋嬸子來家露出了什麼異樣,抿了抿唇,對愛立點點頭:“行,小姨聽你的,以後都給你和伊利。”瑞慶有時候也和她說局勢緊張,她先前還想著東西本來就是用的,碎了爛了也是它們的使命,但是看愛立見到的時候,那麼喜歡和驚喜,她忽然想爸爸傳給她的時候,大概也是希望她一代代傳下去的。既是個傳承,也是一份念想。
蘇瑞慶又轉身和郭景泰、樊鐸勻握手,“感謝你們對愛立的照顧和幫忙,歡迎下次來申城,再來做客,哦,也許我們也會在京市開會碰麵。”先前青黛提愛立和一位男同誌似乎有點苗頭,他還想著肯定不如陳紀延優秀,陳紀延是他看著長大的,人品學識在他認識的後輩裡都是首屈一指的,沒想到這位樊同誌似乎還略高兩籌。
樊鐸勻微微笑道:“很期待下次見麵,感謝叔叔一家的招待。”
蘇瑞慶真心實意地叮囑道:“下次來申城可一定要過來,”說著,又對葉驍華道:“葉同誌要是周末放假,有空就來玩,伊利很喜歡你。”
葉驍華笑得很燦爛,“謝謝叔。”
等看著人都走了,蘇瑞慶對沈青黛笑道:“我今天可好生過了一把老丈人的癮,我好像還有點沉迷其中,愛立要是在申城,我這癮想來還能多過幾回。”
沈青黛好笑道:“我還以為你後麵說,伊利要是再有個妹妹就好了。”
蘇瑞慶搖頭,“你上次生伊利,都嚇了我半條命,咱們有伊利一個就夠了。而且,我看伊利和愛立處得也挺好,以後有什麼困難,也有人搭把手。”
沈青黛眼裡染上一點暖意,她生孩子還算順利,但是因為生產的時候對即將帶來的疼痛比較恐怖,自己都先嚇得要死,連帶著把瑞慶也嚇壞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他還記著。
蘇瑞慶朝夜幕裡伸頭又看了看,人影都見不到了,問妻子道:“你今天打聽沒,愛立中意那位?我看著都不錯,就是小樊目前在海南,隔得太遠,小葉倒是就在漢城上班。”
沈青黛“唔”了一聲,“問是問了,就是愛立自己可能都不是很清楚,這種事嘛,本來就是細水長流,日久見人心。她不委屈自己就行。”她覺得愛立這種慢熱的狀態就很好,對愛情不會盲目,愛情有時候來得快,去得也快,徒留一個在裡麵走不出來,旁觀者看著都覺得作孽。
回去的車上,餘鐘琪還道:“愛立,你家小姨真好,滿足了我對姨娘的一切幻想,又美又親切。”
沈愛立深有同感,“這麼多年沒見,我小姨好像還更好看了,氣質比年輕的時候還好。”
兩個女孩子就從沈青黛聊到了護膚,又聊到了彼此即將要結婚和生產的嫂子,話題轉換之快讓郭景泰和樊鐸勻歎為觀止。
兩位男同誌完全插不進去一句話,郭景泰都覺得很新鮮,和樊鐸勻道:“我以前以為愛立同誌一門心思搞科研,對女同誌喜歡的東西都沒興趣,沒想到也沒差啊。”
說到這裡,忍不住給發小插了一刀,低聲問道:“那你說,她怎麼到現在都像沒開竅一樣,是不是對你一點想法沒有,完全當哥們兒了?我看她和葉驍華在一塊兒,就高興得屋頂都能掀起來。”
卻見樊鐸勻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絲毫不為所動。
郭景泰簡直給他氣笑了,“你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失敬失敬!”
樊鐸勻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郭景泰立即閉嘴,還做了個把嘴巴封起來的姿勢。樊鐸勻望了眼正嘰嘰喳喳和鐘琪聊得熱絡的愛立,他並不打算逼迫她做什麼決定,感情本來就是順其自然的,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也希望愛立能夠仔細考慮以後才做決定。
等大家回到酒店,才發現大堂裡又聚了很多人,但是這回倒是沒有誰高聲嚷嚷,都是圍著一張公示在看。
人群圍了幾圈,愛立她們也看不見上麵寫著什麼,郭景泰看到符遠,忙拉著他問道:“是處理結果出來了嗎?”
符遠點頭,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同學,低聲道:“還好你沒摻和,基本原理倒知道一點,但是實驗次序一問三不知,而且根據前麵陳先暉朋友提供來的筆記,人家早在八年前就將實驗數據一筆筆記好了,八年前謝微蘭在哪?中學還沒畢業吧?”
頓了一下道:“所以,即使有陳先暉發來的電報,也不能證明謝微蘭就是合作者。”
最後總結道:“我看這事就是陳先暉的朋友打抱不平,一開始壓根沒和陳先暉通氣,直接去他家將證據搞來了,謝微蘭這回也是運氣差才栽跟頭,不然,整個主辦方的人都要給她蒙過去,一個一等獎是少不了的。”
聽他說完,餘鐘琪立即接話道:“可不是,要是那樣,也太氣人了,這個年頭,連知識的署名權都可以被剝奪了。”
樊鐸勻問道:“最終處理結果出來了嗎?”
符遠道:“取消參賽資格,上報華國紡織工業部和所屬單位,以後想從事研究員的工作是不可能了,檔案上肯定也是要記一筆的。”
沈愛立想,以後在這個領域可不會再遇見謝微蘭了,大概率兩個人也很難再見麵了。她對謝微蘭的觀感並不好,現在每每想起,都覺得心裡梗得慌。
和樊鐸勻感歎道:“沒想到不過一周多的時間門,謝微蘭就從高台上掉落了下來,我一開始和鐘琪還是很羨慕她的。”
沈愛立不過是有感而發,並沒指著樊鐸勻回她,卻不想聽到旁邊的某人道:“就算她沒有抄襲,沒有身世的問題,你也不比她遜色半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你看見了她的,我看見了你的。”
這事要是鐘琪和她說,她可能會驚呼一句:“嗚嗚嗚,情人眼中出西施!”然而,此時她隻能麵不改色地道:“感謝小樊同誌對我的信任,我會繼續努力的!”
心裡卻在默默歎氣,忽如其來這麼一段,誰受得了啊啊啊啊啊!!
樊鐸勻卻是真的這樣認為,他認識謝微蘭的時間門要更長一點,早在京市國棉廠調研的時候,那時候對謝微蘭的印象似乎是一位工作比較勤奮的女同誌,然而對工作並沒有愛立的這種熱情,對於研究,也不如愛立這樣熱愛。
在他心裡,愛立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
對此毫無知覺的沈愛立,晚上躺在床上,才忽然意識到明天下午大家就要分彆,心裡忽然湧出一點不舍,輾轉反側半晌,轉身喊了聲:“鐘琪,你睡著沒?”
“沒有,我在數數呢,今天晚上太開心了,有點睡不著,”說到這裡,轉身過來和愛立道:“沒有想到,最後謝微蘭真的被處分了,我都以為她能躲過這一劫了。”
“是,我也以為她能躲過去,畢竟連被剽竊者都說是兩人合作的。”
餘鐘琪問道:“你說這陳先暉圖什麼,他家裡人知道怕是得氣死吧?”
沈愛立卻是知道陳先暉做這件事,家裡肯定完全不知情的,當時韋嬸子和陳紀延還挺氣憤的,要是得知陳先暉發電報過來給謝微蘭作證,怕是下巴都要驚掉吧!
沈愛立想想,都覺得又是一出家庭鬨劇。
她都好奇,謝微蘭用什麼打動了陳先暉,讓他將自己的研究成果拱手讓人,而謝微蘭如果答應了人家的要求,現在這種情況,她能不能辦到都是一個未知數了。
餘鐘琪忽然有點神秘地問道:“哎,愛立,明天下午咱們就都回去了,你,你和樊鐸勻告彆沒有?”
沈愛立好笑地望了她一眼,“鐘琪,你還真是把湊合我倆當成件事在關注啊,”想到這裡自己也歎氣,“還沒有呢,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怎麼說,她也能感覺到樊鐸勻的意思,但是每次他稍微露一點苗頭,她就本能地有點想逃避。
總感覺有點奇怪,她直覺樊鐸勻這次好像是衝著她來的,但是他們之前明明好幾年都沒有聯係了,難道就因為樊多美的一句話,她的一封信,他就像赴一個老朋友的約一樣,千裡迢迢地從海南跑到申城來看她?
更彆說,她自認為那封信無論是用詞還是語義,都是相當疏離客套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隻是出於禮貌性的感謝。
所以,沈愛立不能明白樊鐸勻對她這位老同學的熱情和好感來自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