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見孫子沒有發飆,心裡微微放心了些,笑道:“是,這麼重要的事,當然得讓蘭蘭三叔過來看看,可能局裡有什麼是耽擱了,還沒到。”
話音剛落,謝鏡清就從外麵走了進來,眼睛掃了一下屋裡的人,等看見謝微蘭和一位陌生的男同誌的時候,微不可見地皺了眉。
謝微蘭忙喊了一聲,“三叔,這是我對象,季海。”
謝鏡清這時候才意識到,母親是故意以林森的由頭將他誆騙過來,他以為自己先前已經和母親說清楚了,微蘭的婚事,他不會插手,也不會出席。
和藏季海微微點頭,就望向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侄子道:“林森,你這回在家待幾天,什麼時候回部隊?”
謝林森見人都來齊了,放下手裡的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道:“三叔,我今兒把事情辦完,明天就走。”
謝鏡清眼睛不由輕輕抽了一下,他自然明白侄子的意思,望著他沒有說話。
完全意識不到問題的藏季海道:“這麼急啊,那不是都來不及送微蘭出嫁。能不能緩兩天啊?您這都特地回來了。”
謝林森有點為難地道:“不行,部隊裡講究紀律,我這回主要是有事去了一趟漢城,順道來家裡一趟。”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說你們都是紡織工業領域的,是最近在申城參加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認識的嗎?”
藏季海見他連這種細節都知道,想著這位公子哥至少對自己妹妹還是關心的,看來剛才是故意給他這個妹夫一個下馬威,大概是不滿意他和微蘭這麼快就結婚。來的時候,他就想過,可能謝家人對這樁婚事不是很樂意,他畢竟是二婚,年齡也比微蘭大了十歲。
但是另一方麵,這也說明謝家重視這個半路回來的女兒,麵上笑道:“是,微蘭在大會上表現很出色,我們就認識了。”
謝林森輕輕哼了一聲,和謝微蘭還真是一丘之貉,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要不是他聽愛立說謝微蘭剽竊,還連工作都掉了,還真信了這人胡扯的。
摸清了這人的路數,對藏季海也不像先前那樣不理不睬,招呼著藏季海喝茶,“這還是我三叔特地孝敬奶奶的雲霧茶,你也嘗嘗,看看怎麼樣,我有幾個朋友這次也去交流大會了,你可能也認識,蔣帆,郭景泰,樊鐸勻,我聽他們說,這次漢城有個女同誌表現也很好。”
這幾個人名一出來,藏季海就想到了沈愛立,雙手接過大舅子遞過來的茶杯,笑道:“是,漢城國棉一廠的沈愛立同誌,和樊鐸勻、郭景泰他們走得挺近,我以前也是在漢城工作,所以特彆關注了一下,她的提案是關於高速梳棉機這塊。”說著又看向微蘭,“你是不是也認識,我看你和沈同誌還站一塊聊過。”
沈愛立的名字一出來,謝微蘭就知道謝林森這次從部隊回來的目的。一時心如死灰,默默坐在那裡捧著茶杯,聽藏季海問她,木木地點點頭。
謝林森眼睛一亮,他不過瞎謅幾句,沒想到他妹子真還表現出色啊,又問道:“是嗎?這我倒沒聽他們提過,”又望向謝鏡清道:“三叔,你知道嗎?”
謝鏡清輕輕抬眼瞥了一下侄子,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他沒有料到林森會忽然回來,看這樣子,還去見了愛立,原來玉蘭她們這些年是在漢城那邊。
謝林森壓根不怕,眼裡閃過嘲諷,語調平緩地道:“三叔,連謝粒粒的婚事,你都這麼忙前忙後的,怎麼愛立同誌這頭,你就問都不問一句,你這不是平白讓人誤會嗎?搞不清楚狀況的,還以為謝粒粒同誌才是我們謝家貨真價實的女兒呢!”說著,又看向藏季海道:“藏同誌,是不是,連你都不清楚吧?”
謝微蘭心底一咯噔,該來的還是來了,心裡的一塊大石如期落下,她反倒沒那麼忐忑、惶恐了,忽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望著謝林森道:“哥,這是我第一次帶對象回家,奶奶也是同意的,你要是有什麼不滿,衝著我來。”
藏季海完全沒有理解他剛才聽到的話,是什麼意思,見微蘭反應這麼大,皺著眉問道:“微蘭,你哥哥這話,怎麼聽著有點奇怪?謝粒粒同誌是誰?”
謝林森望著謝微蘭輕笑了一下,歎道:“我就說嘛,連季海都不知道,這位,來我家之前,叫謝粒粒。我的妹妹名字裡可不能有蘭字,因為她媽媽名字裡有這個字。”
一直沒出聲的老太太,氣得身上都發抖,望向三兒子道:“鏡清,這是怎麼回事,林森這是在胡謅什麼,什麼沈愛立,什麼蘭不蘭的,誰告訴他這些混賬話的?”
謝微蘭兩三步朝老太太走去,微微哽咽道:“奶奶,是您說,這是我家的,我是您的孫女,哥哥怎麼能這樣當著季海的麵,這麼給我沒臉,我這是第一回帶人到家來給您看看呢!”
老太太輕輕拍著孫女的背,“彆哭,彆哭,奶奶給你作主,你三叔也給你作主,你哥哥混賬,他妹妹隻有我們微蘭,那些賤皮子在他跟前亂謅,他還真信了。”說到這裡,望著孫子道:“林森,你的妹妹隻有微蘭,你年紀小,當年的事不清楚,不要被人騙了,不信你問問你三叔。”
謝林森哼笑了一聲,踢開了腳邊的小矮凳,問他奶奶道:“誰是賤皮子?總不會是我妹妹。奶奶你說我被人騙,誰騙我?愛立嗎?人家可不願意和謝家攀關係,你們說誰是我妹妹,誰就是我妹妹?”
又望向謝鏡清,“奶奶,你讓我問三叔,他連自己的女兒是誰都搞不清楚,他能知道誰是我妹妹?”
謝鏡清眼裡閃過訝異,他沒有想到,林森會真的了解了這段往事,出聲問道:“你見過她媽媽?”
老太太拍著微蘭背的手一頓,這時候才真的覺出不對來,冷聲問孫子道:“誰和你說的,你這次回家,就是為了這件事?你是成心要幫外人來氣你奶奶?你是嫌你奶奶活得太長了是不是?”
謝林森可不怕老太太拿死來威脅他,“誰和我說,你們誰和我?你們認下謝粒粒的時候,有提前和我說嗎?作為謝振的長子,我沒有權利知道安插在我爸媽名下的女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嗎?你們可以認下一個冒牌貨,我為什麼不能認下一個謝家真正的女兒?”
謝林森望著還哭著的謝微蘭,“她受了委屈,老太太給她作主,她找到對象,老太太給她張羅婚禮,我妹妹呢?她沒錢,餓得浮腫病,她沒爸沒奶奶,被人汙蔑反`動派,她活著,可不吃謝家一粒米,沒領謝家一丁點情,就連她的存在,我這個哥哥都不配知道嗎?”
謝林森越說越來氣,左右環顧了一下家,“對,這是你們的孫女,侄女,這是謝粒粒的家,不是愛立的家,難道也不是我家?這是你們家?你們不覺得很可笑嗎?”
又望向藏季海道:“季海,你聽著覺不覺得荒謬?她們認一個冒牌貨,不認親孫女,自己不認,還不讓我認!”
藏季海隱隱明白了什麼,望向了正在低頭哭泣的謝微蘭,啞聲道:“微蘭,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