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2 / 2)

劉狄沒理曲小傑的胡言亂語,立即走過去開門,見門口站著一位樸素的女同誌,忙問道:“請問同誌有什麼事?”

楊冬青動了動有些乾裂的嘴唇,笑問道:“這是謝連長的房間吧?我聽說是謝連長救了我家少原,想來謝謝他!不知道謝連長現在方不方便?”

劉狄立即反應過來,這位女同誌是楊冬青,忙道:“不好意思楊同誌,我們連長這會兒還在睡著,您的心意我們會轉達,您儘管放心。”

楊冬青望裡看了眼,見人確實在睡著,點點頭,道了一聲:“勞煩同誌了!”

“不客氣,應該的,您慢走!”

等把人送走,劉狄才明白剛才曲小傑的意思,低聲和他道:“她要不提安少原,我都沒認出來。”他剛才無意看到了她提著暖水瓶的手,骨節有些寬大,一看就是經常下地乾農活的手。

曲小傑看了一眼,還閉著眼睛養神的老大,悄聲和劉狄道:“聽說安連長的母親,性格比較厲害。”

謝林森微咳了一聲,倆人立即閉了嘴。

楊冬青一回病房裡,婆婆錢伍花就冷了臉,“冬青,你怎麼去打個熱水,都去了這麼長時間?”本來部隊裡是請一位家屬來照顧安少原的,但是錢伍花不放心把重傷的兒子就這麼交給楊冬青,這個女人在前頭那一家可是有前科的。要是她心狠些,少原怕是沒折在戰場上,反而折在了病床上。

一想到這,錢伍花心裡就嘣嘣的跳,一點不敢掉以輕心。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人,硬著頭皮跟著來到了部隊。

楊冬青放好暖水瓶,都沒有轉身,就不輕不重地回道:“媽,我去看望謝連長了,虧得人家謝連長舍身相救,少原這回才能撿回來一條命。”

錢伍花聽了這話,就立即皺眉道:“什麼叫撿回來一條命?冬青,少原這會兒還沒醒,你說話多少注意一些,不要說那不吉利的。”

楊冬青淡淡應了聲:“好的,媽!”覺得自己和婆婆也沒什麼好說的,簡直是對牛彈琴,她說人家謝連長舍身相救的恩情,婆婆隻注意到“撿回來一條命”。

在她看來,可不就是撿回來一條命,身上中了四處子彈,幸好沒傷到要害。想到醫生剛說,少原以後會瘸了的話,楊冬青就有些心煩意亂起來。不明白自己嫁的男人,怎麼一個倆個的都遇到這種事。

上一次醫生說沈俊平要瘸,她沒等人出院,就跑回了娘家,緊接著嫁給了安少原,這回呢?她還能怎麼辦?

楊冬青看了看自己已然十分粗糙的一雙手,不由苦笑,她何曾受過這麼多苦?

在楊家村這一年,婆婆把家裡兩畝半的地都交給她來種,婆婆自己還跟著表叔一家,在山上開了兩塊荒地。夏天,天不亮自己就要起來拔田裡的草,秋天收了稻子,還有芝麻、棉花、紅薯、大豆,一樣接著一樣,每天身上都膩的一身汗。

不說的確良襯衫了,就是細棉布衣裳,她都覺得穿在她身上是糟蹋了。

眼看著到11月了,收了晚稻,她以為自己就能好好歇歇了,沒想到地裡的事剛搞清,就收到了部隊拍來的電報。

少原竟然在戰場上受了重傷。一路上她都在想,這傷重不重,少原會不會轉業?

焦心了一路,沒想到一來就聽醫生說,少原怕是會瘸。

她知道,少原一旦瘸了,部隊是待不下去的,事情到了這一步,再不想接受也沒辦法,就是不知道會轉業到哪裡去?

她以前在家屬院裡住著的時候,聽嫂子們說過,轉業這事也是要疏通疏通的,去供銷社、軍工廠,還是商業部之類的,待遇差得可多了。

有心想找人商量一下,但是少原還沒醒,婆婆又是講不通的人,她本來有心想問問謝林森,沒想到那邊人也還在睡著。

要是擱以前,她是不敢出現在謝林森麵前的,但是這回謝林森都能不計前嫌地救少原,想來過去的事,在他這裡是翻篇了的。

楊冬青正怔怔地想著,就聽到病床上的安少原,忽然喊了她一聲:“冬青。”

楊冬青忙走了過來,“少原,你可算醒了,把我嚇死了!”說著,就要往人懷裡撲,給錢伍花一把拉了起來,“冬青,你注意些,少原身上到處都是傷呢,可經不得你這番折騰。”

安少原才發現媽媽也過來了,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媽!”

錢伍花忙應了一聲,握著兒子的手,抹著眼淚道:“少原,媽可被你嚇死了,還好,祖宗保佑。”

安少原心裡也有些堵得慌,自從將楊冬青送回老家以後,他就覺得自己對不起母親,辜負了母親的期望,讓她這麼大年紀,還要為他的事費心煩神,他原本準備這一趟任務回來,就請半個月的探親假,回去和母親道歉。

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了母親,微微哽咽著道:“媽媽,對不起!”一年以來的愧疚、不安、懊悔和痛苦,時時啃噬著他的心,在此刻,麵對為他操勞半生的母親,卻隻道出了這麼一句。

而就是這一句話,讓錢伍花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自然明白兒子為的什麼和她道歉,少原參軍以後,樣樣事都讓她驕傲,唯獨在娶親這件事上,他們母子倆發生了衝突。

她先前還以為,少原這樣執意認定了楊冬青,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情,難道沈家那邊也有不甚清白的地方?

等楊冬青一個人從部隊裡回來,少原信裡又說,她在部隊裡住著不開心,錢伍花就猜到,少原怕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楊冬青是個什麼貨色。

錢伍花是個有主見的,她自己做寡婦苦了大半輩子,深知女人的不易,並不想當了婆婆以後,就去作踐彆的女人。人已經進了她家的門,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說,但卻打定了主意,要把這個兒媳婦好好改造改造,定然不能叫她再生出在危難的時候,拋夫彆家的想法來。

此時握著兒子的手道:“沒事,沒事,媽媽都知道,都知道。”

同樣的一句話,卻讓楊冬青如遭五雷轟頂,她知道,少原這是後悔了。她千裡迢迢趕來看他,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他反悔了。

她以為她們一年沒見,他再大的氣,再多的怨,都消退了,這回又從鬼門關走一趟,過去的事定然就翻篇了。

沒想到,他仍舊不能釋懷。

楊冬青的嘴裡泛上來一陣苦味,混合著鐵鏽味,絲毫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然咬破了嘴唇。她苦等了一年,以為會等來他的回心轉意,卻不過是一場空。

忽然就對以後的日子,生出了畏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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