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鎮子上,才忽然想起來,這麼多天鐸勻都沒從山上下來,定然是身上受得傷比較重,等找到了人,樊多美和樊原肯定是要回京市的,到時候愛立一個人帶著鐸勻回去,怕是有諸多不便,他還是留下來搭把手,比較放心。
二十分鐘後,剛在半山腰上喊話的士兵爬了下來,和樊原道:“報告首長,我們在山洞裡發現了兩位同誌,漢城的樊同誌和本村的汪同誌,前幾天汪同誌被狼咬傷了大腿,樊同誌給他做了緊急包紮處理,昨天人才清醒一些,但是尚難以挪動,所以倆人一直在山上沒能下來。”
緩了一口氣又接著道:“樊同誌身上有多處創傷,倒不至於危及生命,就是目前整個人都處在高熱中,需要緊急送醫院救治。”
聽說還有一位汪同誌在,從早上就一直候在這邊的一位嬸子立馬跑過來問道:“是不是叫汪本福?是我家侄兒!”
“是,是叫這個名字!”
汪家嬸子立即激動的往村裡跑,“媽,嫂子,本福還活著!還活著!”
下午四點的時候,沈愛立遠遠地看著一群人下來了,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多美一把搶過樊原手中的望遠鏡遞給愛立,愛立接過來一看,被士兵半拉半背的那個人,身上的衣服像裹著一層泥漿一樣。
愛立的眼睛立即定住了,真的是樊鐸勻,雖然要人幫忙,但是他人看著還是清醒著的。
愛立拿著望遠鏡的手,都激動得忍不住發抖,忙遞給樊多美,“姐,是他。”
樊多美也往上看,見真的是鐸勻,胳膊和腿看著也沒有什麼問題的樣子,心裡稍微定了一些。立即把望遠鏡往樊原懷裡一塞,“行了,人找到了,你快走吧!省得下來看到你,又急眼。”
樊原眼睛一瞪,不高興地道:“多美,你說什麼呢?他是我孫子!我不看一眼,我能放心嗎?”
樊多美沒有理他,卻也沒有再說讓他走的話,她總感覺這老頭這回過來,搞不好暗中憋了什麼大招。
但是,她現在也沒有心思管他,到底鐸勻的事最重要。
再者,就算樊原真有什麼想法,她也不怕,左不過就是那些事,反正他不敢拿他們姐弟倆開刀,隻有他自己憋氣的份!
事實上,樊鐸勻的狀況不是很好,他已經發熱兩天了,今天一早醒來腦子尤其昏沉沉的,他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已經第三天,他的熱度卻一直沒有退下去,反而越來越沉的樣子。
隨著體力的不支,他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錯過了下山的時機,而汪本福這邊短期內更是無法下山,恐懼和內疚一點點爬上他的心頭。
他上個月才迫不及待地和愛立領了證,答應要負責她以後的幸福。
愛立還在等著他!
汪本福就看到樊鐸勻拿著一塊鋒利的石頭,在自己的大腿上劃了一下,鮮血立即就湧了出來,他人好像也清醒了點,告訴他:“我可能得先下山,找救援來!”
汪本福忙道:“樊同誌,我這條命就是你救過來的,你不用再管我,咱們走一個是一個。”
樊鐸勻立即出去給他采了一點果子和野菜來,足夠他一天的份量,和他道:“汪同誌,如果一天以後,還沒有人來,那隻能說我已經倒在了半路上,對不住了。”
他的話,直接引渡到了“死亡”這個詞。
對死亡的害怕是存在人的骨頭裡的,汪本福也不過才二十二歲,當時就哭了起來,卻道:“樊大哥,是我連累了你!你不要再管我,你先走,你要是活著,就是老天爺憐憫我。”
許是他的哭聲太大,徘徊到了附近,找不到洞口的救援隊,立即就聽到了聲音,喊了話,樊鐸勻立即出來接了人。
而此時,樊鐸勻勉強跟著下到了一半,完全支撐不住,眼睛看人都像是帶著重影一樣,一直拉著他的士兵,也發現了不對,幾個士兵立即輪流把他架在背上,一點點地往下挪動。
山路崎嶇陡峭,下麵的愛立看得一陣陣心驚,就怕一不小心,腳下打滑,人從上麵摔了下去。
六點的時候,人總算到了地麵上,樊鐸勻卻是靠在士兵的背上,完全站不住一樣,多美輕輕喊了一聲:“鐸勻,愛立來了。”
樊鐸勻睜了一下眼皮,就被他的姑娘撲了滿懷,“鐸勻,你嚇死我了,你把我嚇壞了。”
愛立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全部濡濕在他的脖頸上,帶著一點溫熱,樊鐸勻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愛立,我失約了!”心裡有無限的愧疚和後怕,差一點點,他就再也見不到她。
沈愛立哽咽道:“不算,你活著就不算!”伸手摸他的臉,忽然覺出不對勁來,又摸了摸他的額頭,他燙得駭人,忙喊多美道:“姐,姐!他太燙了!”
她話沒說完,鐸勻就要倒下去,幸好旁邊的士兵一把拉住,樊原立即囑咐士兵把剩下的一位同誌救下來送到醫院去,自己就走過去把樊鐸勻背到了身上,開口道:“先送上車,直接到醫院!”
愛立和多美也跟了上去。
倆人的心思都在鐸勻身上,完全沒看到樊鐸勻下來的時候,吳清輝忽然蒼白的臉。
車先到了瓊山縣醫院,一番檢查以後,發現樊鐸勻全身有多處傷口,他的高熱不退,可能並不是受涼引起的發燒,而有可能是病毒感染,醫生緊急會診以後,建議立即送往上一級醫院去。
又送到了羊城的人民醫院,會診以後,認同是病毒感染,但是目前尚不確定是哪種病毒,隻能做一般的緊急救治先穩住。
樊原立即問,樊鐸勻現在的情況,是否可以轉到京市那邊的醫院去,醫生斟酌了下道:“如果有條件,可以把人送到京市的協合醫院去,做個全麵的檢查,那裡有這方麵最權威的專家。”
折騰到現在,已經是淩晨了,愛立剛熱乎起來的心,又沉了下去。
樊多美懷疑樊原有私心,但是確實京市的醫院是全國最好的,和愛立商量道:“愛立,先送到京市的軍區醫院去,那邊醫療條件最好,鐸勻肯定能好過來,有我看著,你放心。”
樊多美知道愛立單位的介紹信隻開到海南,並不能再跟著去京市。
愛立也知道那邊醫療條件最好,雖然心裡有諸多不舍,卻也不敢拿他的安全打賭,“姐,那就辛苦你了,等我回了漢城,開了證明再過去。”
“不急,愛立,有我在呢!我每兩天給你拍一份電報好不好?”
“好!”
愛立忍不住又抱了一下她,“謝謝姐姐!”
多美替她理了理頭發,“愛立,我真高興,你成了我弟媳,你小時候,我就很喜歡你!你放心,我一定把健健康康的鐸勻給你送回去。”
短短幾天內,倆人因為心係同一個男人的安危,而迅速成為彼此從心理到情感上,都最為親近的人。
樊鐸勻很快從急診室被推出來,愛立也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見人上了車,有一名醫生和護士跟著,當晚就由樊原和樊多美帶到了京市去,
愛立則在這邊等林亞倫,樊原走之前,幫她打了電話到瓊山縣那邊,讓他們轉告林亞倫自己在羊城等他。
周日早上,林亞倫再見到愛立的時候,見她氣色比昨天更差,心裡不由慶幸,還好自己把行程推後了兩天,不然愛立強撐了這麼幾天,再一個人坐長途火車回漢城,他還真不放心,回頭要是出了什麼事,他舅可得把他扒皮了。
愛立問他道:“哥,大家的工錢付了沒有?”
“付了,付了。你和鐸勻的存折,這回可空了。”
愛立笑道:“沒事,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一條命,他還活著,就比什麼都好。”
林亞倫又道:“那個汪本福家硬拉著我要了一個你們的地址,說這回是鐸勻救了他家兒子。我聽說,這回鐸勻就是為了救汪本福,才一直沒有下山來,怕他身上血腥味重,又把狼招來了,一刻不敢離人。”
愛立也大概猜到是因為這個事,和他道:“好歹倆個人都救了下來,鐸勻的堅持是有價值的。”
“還好你這回機警,算著他回來的時間,讓樊多美打了電話來這邊問,不然誰知道人是在黎族村子裡出事了。”林亞倫說到這裡,忽然和她道:“我走之前,吳清輝來找我,讓我轉告樊鐸勻說自己對不起他。”
愛立聽到這個名字,都有些怏怏的,“不用管,他也就是嘴上說說,鐸勻出事這麼久,彆人不知道不對勁,他也不知道嗎?”鐸勻先前和她說會在月底回來,至少肯定在28號會離開黎族村落,回去和吳清輝交接。
最遲29號,吳清輝也應該發現不對勁了,那幾天瓊山縣接連幾天都是暴雨,吳清輝也是常去基層調研的人,山裡麵什麼情況,他心裡沒數嗎?
最後她都從漢城趕過來了,而吳清輝不過是比他們單位早來半天而已,她聽說,瓊山工業局的局長一出差回來,就著手詢問這件事,第二天就帶了人過來。
可能吳清輝來這一趟,還是單位委派來的。
而且那天蘇知微那樣咒罵鐸勻,他也隻是麵上露出了點不高興,一點製止的意思都沒有。
現在鐸勻找到了,雖然人還在高燒,但是愛立想著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沒道理人都給他們找到了,老天爺還把他命給收走了?
她心裡略微放鬆一點,倒想起吳清輝的事來,不管怎麼說,他這回一個瀆職是跑不掉的。他以為鐸勻不在瓊山縣工業局任職,就任他搓圓搓扁了?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