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鐘琪忽然輕聲和王恂道:“恂哥,我太為我的小姐妹驕傲了,愛立太有出息了!”
王恂看了一眼台上正侃侃而談的姑娘,笑道:“可不是,就是因為太優秀,讓隔壁的機保部惦記了倆年,到底把人搶過去了。不然這回出風頭的可是我們製造科。”
鐘琪“嘿嘿”笑道:“以後端午、國慶的,我們車間機械再出故障,我可不怕了,名正言順地去找沈同誌幫忙。以我和愛立這交情,怎麼都得我們車間優先吧!”
王恂沒忍住給她潑冷水道:“那可不一定,正因為有交情,才得把你往後推一推,不過,要是愛立當上個副主任,就不一樣了,她沒得空,不還有底下的技術員,隨便給咱指派一個就行。”
鐘琪道:“哎,她過去,機保部那些技術員們可高興壞了,特彆是金宜福,愛立沒回來之前他耷拉個腦袋,像一株活不久的向日葵一樣,現在又神氣活現的,整天跟在愛立後頭轉。”
倆人又聊起最近機保部,從部長到底下的技術員都給愛立指揮得團團轉,搞機械常識手冊的事,王恂道:“愛立真是上進,就沒見她有停下來的時候。她拿這個先進工作者,我算是心服口服的。”
鐘琪有些好笑道:“誰不服?你要是跟她去廠外修機器,你會更服氣。誰周末還不休息一天,給自己找事做?”
這時候愛立的發言,已經到了尾聲,是一連串的感謝:
“今年年初我即去青市參加多刺輥高速梳棉機的試製任務,有近一年的時間,並不在工廠裡,感謝製造科的陳主任對我工作的支持和幫忙……感謝黨支部書記劉葆樑同誌,對我生活和工作上的鼓勵和指導,在我生活中遇到困到的時候,及時伸出援助之手,並且多番囑咐我要在做好思想工作的同時,一定要提升業務能力……感謝徐廠長和程總工程師、工會的許會長為我們創造了良好的工作和生活環境……”
最後又道:“我相信在徐廠長和諸位領導的帶領下,未來的一年,我們漢城國棉一廠定然能再躍上一個台階。謝謝大家,我的發言結束。”
許是有些激動和費力,這一串話說完,愛立的臉微微有些紅暈,越發襯得人淡眉秋水,顏若芙蓉,遙遙地向台下一看,就對上鐸勻的視線,不知怎麼的,讓對方看到在單位裡胡侃的自己,竟忽有些不好意思。
卻不知道,台下的樊鐸勻滿心滿眼裡都為他的愛立驕傲,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直觀地感受到她在工作中的風采,前一次還是在申城的時候,他為她對機械製造的熱情而感到意外,沒想到印象中愛吃奶糖的姑娘,長大以後,竟這樣熱衷於機械製造。
奶糖和機械,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樣東西。
而這一次,他同樣訝異,在他麵前嬌嬌柔柔的姑娘,原來在工作中是這樣的勇敢和自信。
隨著這如雷鳴般的掌聲一樣,樊鐸勻的心裡也漸漸漲滿了起來。
為他的愛立感到驕傲。
表彰大會快散場的時候,徐坤明起身和愛立道:“感謝沈同誌向我們提出的建議,我後麵會找各部門跟進一下,也希望沈同誌以後多多給單位提意見,不要有壓力,這是在幫助我們進步!”
愛立忙道:“您客氣了,我見識少,如果有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
徐坤明轉而又問了幾句她的工作,忽然想起來一般,和她道:“宜縣的陸廠長和我提了好幾次,讓你去給他們幫幫忙,你回頭和你們部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抽空去一趟?”
“哎,好!”這事先前梁婭也和她漏過一兩句,但是最近她接連請假,陳主任一直沒和她提來著。
這時候工會的許會長過來找徐廠長,愛立便先行出去找鐸勻了。
鐘琪和王恂都陪著鐸勻在門口等她,看到她出來,鐘琪問了她這次先進工作者的獎勵選什麼,愛立笑道:“選了塊手表!”
鐘琪立即就意會,這是給樊鐸勻選的。轉身問樊鐸勻道:“鐸勻,你這回回來,怎麼著,也要勸愛立休息休息幾天吧?”她和愛立走得近,知道愛立最近又是去照顧堂哥,又是擔憂鐸勻的,奔波勞累不說,怕是也沒有休息好,這從海南回來十來天了,氣色也沒有見好轉。
樊鐸勻笑著點頭,“自然,我回來了,她就不用這麼辛苦。”他說得肯定,仿佛對這一件事早就有了打算一樣。
鐘琪忽然有些羨慕地和愛立歎道:“可真好,我們愛立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我都羨慕壞了,不知道郭景泰什麼時候才能過來!”
愛立安慰她道:“不是說四五月份嗎?也快了!”
因為惦記著要去醫院看望序瑜姥爺的事,略聊了兩句,愛立就和鐘琪、王恂告辭了。
倆人回家,簡單吃了點飯,愛立就提著水果和麥乳精準備去醫院,鐸勻要陪她一起,愛立不讚同地道:“你不準去,醫生都讓你多休息!難道身體出了醫院就自動好了嗎?我可不許,你老老實實地在家裡休息,晚飯我回來做!”
想了一下,又道:“要是我到六點還沒回來,可能是有突發狀況,你自己先吃點糕點,對付一口。”
對上他有些不情願的眼神,愛立沒辦法,主動在人嘴唇上親了一下,樊鐸勻又親了回來,一時倆人都有些意動,愛立到底硬了心腸道:“你在家好好休息,我搞好就回來。”
說罷,逃似地提著東西跑了,樊鐸勻看得都好笑。
這邊,愛立到醫院病房裡,發現裡頭沒有人,問了護士,知道進了手術室還沒出來。
忙趕了過去,卻見序瑜一個人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問她道:“怎麼隻有你一個人?伯母今天沒來嗎?”
序瑜正低著頭,聽到她聲音,心裡微微鬆緩一點,回道:“我姥姥最近可能壓力太大了,也倒下了,我讓媽媽和她都留在家裡休息了,這邊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
問她道:“上午還順利吧?”
“還好,沒出什麼狀況,鐸勻早上到家了。”
序瑜立即笑道:“真好!我的小姐妹這回可徹底放下心了。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我都不忍心說你。”
她話剛說完,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序瑜忙過去問情況怎麼樣?
醫生先歎了口氣,序瑜和愛立心裡立即就“咯噔”一下,果然聽醫生道:“我們很遺憾地通知您,手術失敗了。在手術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低估了病人病情的惡化程度……”
後麵的話,序瑜都聽不進去,愣愣地問道:“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兩三天的時間。”
醫生說的很平靜,但是序瑜卻覺得不亞於晴天霹靂,她原本以為隻是一個小手術,姥爺還有幾個月的時間。
序瑜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愛立立即抱住了她,“序瑜,這是沒辦法的事,你姥爺還在等著你呢,你得堅強起來。”
愛立也知道,這時候讓她堅強起來,有些殘酷,可現實卻是序瑜必須得扛住。
已然沒有人再能夠為她遮風擋雨,家裡老人還等著她去安撫。
序瑜忙擦了眼淚,又問了醫生後麵的注意事項,托愛立去通知她媽媽和姥姥,來見姥爺最後一麵。
後麵等季澤修下班過來,情況也都穩定住了,愛立才回了家。
臨走的時候,季澤修還和她道謝,愛立搖搖頭:“不用,序瑜一直對我很照顧,我做的這一點,實在算不得什麼。”
季澤修溫聲道:“不,意義不一樣,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來自親友的溫暖和鼓勵。”
他以前一直覺得,沈愛立不過是和序瑜走得近些的女同事,等以後序瑜換了單位,怕是就不會再來往得這樣密切。
沒有想到,會在這時候看見她陪在序瑜身邊。
很明顯沈愛立知道序瑜家裡最近的變化,連他都是下班後才過來,但是她中午就到了。沒有利益關係的朋友,能處到這份上,這在他看來,是很意外的一件事。
就聽沈愛立回道:“我們是姐妹,我和她之間真的不用說這些。我周末再過來看她,要是這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托人到國棉一廠喊我。”她知道季澤修是市長秘書,不是說想請假就能請假的,行動可能沒有她自由。
序瑜爸爸的事還沒定下來,姥爺又出了事,家裡怕是得亂做一團了。
還好季澤修這邊穩住了,沒有出現什麼狀況,不然對章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季澤修一直送到她醫院門口,望著她的背影,不知怎麼地,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從他堅決不和序瑜退婚以後,母親隔三差五地總有一大段長篇大論等著他,不外乎是他的前途,季家的前途之類的。
仿佛序瑜的父親一出事,他就該快刀斬亂麻,立馬跟人撇清關係一樣,今天早上母親得知他要來醫院看望序瑜姥爺的時候,又皺著眉頭說教起來。
他實在不耐,回了一句:“媽媽,我不是機器,我是個人。”
施女士氣得立即拍桌子,說:“你隻顧慮你自己,顧慮到你的心上人會不會受委屈,你顧慮到你的母親嗎?顧慮到你的弟弟嗎?難道我們都不是人,都是機器嗎?”
那一刻,他的心裡忽然湧上來一點譏諷,“如果出事的是我,您也希望序瑜快刀斬亂麻,立刻和我撇清關係嗎?”
對上母親有些不自在的眼神,他並沒有一點爭辯贏了的輕鬆,反而因感受到人性的冷漠和自私,而覺得徹骨的寒意。
他不願意讓序瑜體驗到這種感覺,更不願意那個導`火索是他!
所以,他最後一次告訴母親,“我不會和序瑜解除婚約,如果您這邊有什麼異議,可以登報和我斷絕關係。”
此刻,望著沈愛立已漸模糊的背影,季澤修想人和人到底是有差異的,有人選擇落井下石,也有人願意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