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立即在附近一站下了公交車,沈玉蘭一路小跑了過去,一把拉住了薑蓉蓉的胳膊,“蓉蓉,你怎麼在這啊?我剛回來就聽俊平說你來過,孩子,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沈愛立很快也趕了過來,見真是薑蓉蓉,心裡都一驚,麵前的姑娘瘦得都有些駭人。她剛就是看背影有些像,現在看到正麵,才發現原先還有些圓潤的人,現在瘦得就剩骨架一樣,加上薑蓉蓉本來個子就高,越發顯得視覺衝擊強烈。
可想而知,這一個月她飽受了怎樣的心理煎熬。
薑蓉蓉望著麵前的沈玉蘭和沈愛立,見她們都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己,心裡微微一暖,眼淚瞬時就止不住,低了頭輕聲道:“嬸子,我怕!”
沈玉蘭忙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孩子,你和嬸子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薑靳川夫妻倆強迫你嫁人?”
薑蓉蓉也不想在她們跟前哭,隻是眼淚抹了又出來,竟然是怎麼都止不住,沈玉蘭遞了一塊手帕給她,“沒事,沒事,有什麼事嬸子能幫的,嬸子肯定幫你!”
薑蓉蓉也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強自把眼淚止住了,哽咽著道:“嬸子,我本來想去邊疆,但是給家裡發現了,和市裡分管這件事的領導打了招呼,說我和奶奶相依為命,老人年事已高,隨時都會撒手走了,讓那邊無論如何不能給我批,我現在逃都逃不掉。”
薑蓉蓉的情緒,早幾日就在崩潰的邊緣,現在聽到沈玉蘭輕聲細語地問她,心裡的委屈、不甘、惶恐,一下子都冒了出來,斷斷續續地和沈玉蘭道:“嬸子,藏叔平昨天來醫院看我,說喜酒我要是不想辦就不辦,但是不管我能不能出院,下個月2號都會去婚姻辦事處把結婚證裁了,我……我怕他,我一對上他的眼神,身上就忍不住發抖。”
藏叔平每每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隻待宰的羔羊,先前她還以為是自己多心了,等沈愛立告訴她,他弟弟藏季海有心理問題的時候,她才恍然發現,不是她自己疑心病重,而是藏叔平看她的眼神,確實透漏了這樣的訊息出來。
今天上午,嬸子遞給她一堆醫藥費的單子,又讓她在一張欠條上簽字,說家裡現在境況不好,這次她住院,又是單人病房,又是看護的,花了不少錢,讓她婚後記得還。
她當時聽得心裡不舒服,想也沒想,拿起筆就簽了字。等簽完才發現不對來,紙得的第一麵是欠條,第二頁卻是結婚證明,剛剛嬸子把第一頁紙往前抽了一點,她簽在了第二頁上。
心裡立即就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不來她還奇怪,藏叔平說領結婚證,可是她還沒找單位開結婚證明,怎麼領證?
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雖然她早前就防了一手,將自己的重要證件都藏在了自己貼身的衣服裡,但是隻要單位和街道辦給她在結婚證明上蓋了章,就算少一兩樣證件,藏叔平的結婚證怕是都能領下來。
她急得立即在病床上都躺不住,她要是真和藏叔平結婚了,這條命怕是都葬送到了藏家去。也就是到了這時候,她才隱隱約約地意識到,如果她不逃,不要說下半輩子,就是一年她也未必能熬得下去。
中午等看護去食堂給她打飯,她自己偷偷地換了衣服,坐了公交車到沈家去。
她想不到彆人,隻想到了沈嬸子,她想這時候如果還有人能救她,隻有沈嬸子了。沒想到的是,沈嬸子竟然不在家,反而碰到了沈俊平,麵對他的關心,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自己的處境來。
愛立忙道:“蓉蓉姐,你彆怕,我現在陪你去人民委員會那邊,他們要是真不批,咱們就直接讓邊疆那邊給你們單位寄公函來。”
薑蓉蓉眼睛一亮,“愛立,可以這樣嗎?”
愛立回道:“我有個哥哥就在那邊支援建設,我今天就給他拍份電報,說你自願前往邊疆支援祖國的建設,但是這邊人民委員會不批,請他幫忙問下,能否讓建設兵團發份公函來,就說已經收到了你的報名信息,特寄征調函來,到時候你再拿著這個去市裡,他們肯定給你批!”
現在支援邊疆建設,是國家大力支持的,隻要薑蓉蓉本人願意,單位也沒有意見,人民委員會沒有理由不給批,不然薑蓉蓉完全可以上訪,說辦事人員阻撓社會主義建設。
薑蓉蓉聽到她們給出了這樣的主意,心裡立時就定了下來,情緒也緩了些,和沈家母女倆人道謝,“嬸子、愛立妹妹,真是謝謝你們,我本來都想著,大概一條命都交代在藏家了。”
沈玉蘭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要瞎想,你又不欠他藏家的,你叔嬸答應了人家什麼,讓你叔嬸自己去還去。”
頓了一下又道:“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你不過是吃了幾年他家的米糧,你叔叔不還是你奶奶養大的,他還的是你奶奶的恩,你被聽他和你扯那些有的沒的。”
薑蓉蓉輕輕點了頭,她現在已經不想聽叔嬸的,把自己賠進去。但是情感上,又做不到將叔嬸的事抖到市裡去,畢竟叔叔將她從老家接出來,供著她讀中學、讀大學是真真切切的,而且奶奶年紀確實也大了,她要是去市委裡舉報,老人家怕是第一個受不住。
愛立忍不住問道:“蓉蓉姐,你都瘦成這樣了,你叔嬸也沒有改變主意嗎?那薑瑤呢?她嫁了嗎?”
薑蓉蓉搖頭,“瑤瑤定親的那家,反悔了,所以叔嬸這邊對我和藏家的婚事更為上心一些。”就差按著她頭,把她往藏家送去了。也就是現在是新時代,她也是有單位的人,不是藏叔平和叔嬸能隨便搓圓搓扁的,但她投鼠忌器,反而讓自己左右為難進退維穀。
她自己能想到的,就是逃離這裡,遠離叔嬸和藏季平。
愛立又和她道:“蓉蓉姐,邊疆那邊條件很苦的,男同誌剛去都很難適應,你真要想清楚了,一旦過去了,不是想回來就回來的。”
薑蓉蓉搖頭,“我不怕,我自小在農村裡也經常幫著奶奶下地乾活,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不怕種地,不怕乾農活,也不怕邊疆的寒暑,她隻希望自己能得到自由。
愛立見她主意已定,就帶她去了市裡的人民委員會,找到了支邊的窗口,薑蓉蓉遞了自己的證件過去,和工作人員說想去支援邊疆建設。
這邊的工作人員,是被薑家和藏叔平打了招呼的,一看到薑蓉蓉,就有些不高興地道:“你這女同誌,怎麼又來了呢?你家裡不都說了,老人年事已高,時間門不多了嗎?而且你這又是有正經單位的,乾嘛一個勁地想往邊疆跑呢!”
愛立拉了薑蓉蓉過來,問裡頭的工作人員道:“難道不是自願就行了嗎?同誌,她是身體不行,還是成分不行?彆的人怎麼不見你問她們的家庭情況?難道你們對誌願者還分兩套標準嗎?她奶奶還有兒子、兒媳、孫女、孫子在跟前照顧著,她哪一點不合要求?”
裡頭的女同誌,頓時急紅了臉,“我說不行就不行,這事都已經和她交代清楚了,咱們還來呢!”
愛立不客氣地道:“支援邊疆的政策是你製定的,你說不行就不行?行,那我倒要去市委問問,今天這事,是不是就是同誌你做主就可以的!”
愛立說著,就拉著薑蓉蓉走,窗口裡頭的女同誌急得立即站了起來,讓她們等一等,說給她批。
愛立睬都不帶睬的,因為她們的助紂為虐,薑蓉蓉差一點點就真的被迫嫁給了藏叔平。再者,她還想用這事,為薑蓉蓉爭取一個好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