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第二百零八章 二更合一(1 / 2)

愛立問哥哥, 除了楊方圓還有沒有其他的同事要喊的?

沈俊平笑道:“大家過年能回去的都回去了,”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一下, “我一會去問下範至誠,他是我們礦上新來的員工, 經常來我這看書,不知道他今年回家過年沒?”

“行啊, 哥,那我晚上多蒸一個人的米飯。”

樊鐸勻幫沈俊平整理書架上的書, 愛立就幫哥哥把家裡衛生簡單做了下, 清掃臥室的時候, 在書桌上看到一本敞開的日記,正皺眉這一家怎麼都有寫日記的習慣, 不期然地就在上麵看到了宋岩菲的名字。

其中有一段是:“她接過膠鞋的時候,臉上忽然浮上來一點紅暈,這一抹紅暈在二十出頭的姑娘臉上,是最相宜的,燦若雲霞, 豔如秋果, 如果不是家裡出意外,她應當有一個更明亮、絢爛的未來。與之相比, 反而顯出我形體與靈魂上的粗鄙和質陋來……”

此時書房裡傳來哥哥的聲音:“小妹,你來看看,是不是比先前看著要整潔多了?”

愛立忙把日記合上,走了過去,見書架上的書按高矮重新排序了,櫃子上的浮塵都被擦拭掉, 確實讓人耳目一新,就是很多書都翻得有些舊,看來這邊平時常有工友過來看書。

有些擔憂地道:“哥,我剛在你房間裡看到一本日記本,你這邊人來人往的,感覺不是很好。”

沈俊平剛準備說沒有關係,忽然想到妹妹先前被舉報的事,那時候的妹妹大概也是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天的,忙認真地道:“好,我這倆天就把它處理掉。”

愛立道:“你要是能藏好也行,算了,還是燒掉一勞永逸!哥,不能有僥幸心理。”原主的日記事件,讓她感覺這年代,隻要是日記都不會安全。

沈俊平見妹妹鄭重其事的樣子,忙表示一定會燒掉。

中午大家簡單地煮了一點麵條吃,然後就開始著手準備年夜飯。沈俊平先前還淘換了一點木耳和蘑菇、小魚乾,準備過段時間帶回去給妹妹的,這會兒全拿出來豐富年夜飯了。

到下午三點的時候,沈俊平去喊楊方圓和範至誠過來吃晚飯,沒想到範至誠不在宿舍,楊方圓倒是在,正和幾個工友圍在一起玩紙牌,聽到是他妹妹、妹夫過來了,忙把手裡的紙牌放下,和其他幾人打了招呼,就和沈俊平一起走了。

臨出門的時候,還從自己床底下的箱子裡,拿了一瓶雪花膏遞給沈俊平,“先前我姐寄東西給我夾在裡頭的,我也用不上,回頭給那個小宋同誌吧?她上次來給你送雞蛋的時候,我看她臉凍得都起皮了,是叫小宋吧?”

沈俊平愣了一下,知道他說的是宋岩菲,點頭道:“讓愛立什麼時候有空,給她拿過去吧!”

楊方圓點點頭,隨口問道:“俊平,你和那個小宋同誌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沈俊平想了一下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吧?以前隻是打過照麵,後來在縣人民醫院裡遇到,看她需要幫忙,就搭了把手。”

“她這年紀不讀書了吧?”

“聽說本來應該去年參加高考的,今年出了點狀況,就退學了,幫襯著爸媽在家裡種地。”

楊方圓一怔,“種地嗎?”他當時看著,隻以為是家裡條件差點,沒想到還在家種地,“她那麼瘦瘦弱弱的,我還真想象不到,她那肩膀上擔個幾十斤柴火或稻穀的樣子。”

他在附近的村子裡看過,農忙的時候,擔子上可不止幾十斤,一百斤都是常有的,那姑娘看起來,自己都沒有一百斤吧?

沈俊平也很難想象,輕聲和楊方圓道:“她還年輕,過個幾年,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倆個人沒聊幾句,就到了住處,愛立看到哥哥回來,忙道:“哥,你這的碗不夠,你能不能去食堂借幾個過來?”

楊方圓笑著應道:“我去,我去!我順道去看看今天食堂裡有沒有什麼好菜,帶一份回來!”

等人走了,沈愛立看到哥哥手裡還拿著一瓶雪花膏,笑道:“哥?怎麼出去一趟,還帶了瓶雪花膏回來?誰給你的?”

沈俊平順手把手裡的雪花膏塞給妹妹,“楊方圓姐姐寄來的,楊方圓用不上,說把這個給小宋同誌,你看有沒有空給人捎帶過去?她家離這邊不是很遠,到了縣城坐公交車二十分鐘,就差不多能到了。”

沈愛立望著手裡頭的雪花膏,想到上午看到哥哥寫的日記,那一句“粗鄙和質陋”,其實是有些妄自菲薄的,但是她明白哥哥的意思,是覺得自己經曆了一段糟糕的婚姻,也有過一段糟糕的右`派帽子經曆,對上鮮妍的如同剛出水的芙渠花一樣的姑娘,有些自慚形愧起來。

愛立試探著開口道:“哥,明天咱們也沒事,不如一起去宋家看看吧?”

沈俊平想也不想地就搖頭道:“我就不去了,你和鐸勻可以去那邊玩,附近還有個山,我以前和方圓去過一次。”

愛立悶聲應了下來,繼續炒自己的菜,過了一會到底忍不住道:“哥,每個人都有權利重新選擇和開始的,你不要覺得經曆了一些不是很好的事,好像你整個人就差勁了一樣,不是的,在我心裡,你依舊是很好、很純真的人。”

是啊,她哥怎麼不好呢?喜歡上一個姑娘還擔心自己會玷汙了花的純潔,而自覺地退避三尺。他的怯而退步,源於他對自身的不斷反省和審視,這樣的哥哥,是完全配的上任何一個純潔的靈魂的。

沈俊平望著妹妹,有些溫和地笑道:“謝謝小妹,你很少和我說這樣的話,你現在比以前會表達很多。”卻是隻字不提宋岩菲,愛立還想再說兩句,就見楊方圓回來了。

楊方圓手裡捧著十來個碗,最上麵的碗裡還有幾個茶葉蛋,和沈俊平幾人道:“我看食堂裡的師傅在煮茶葉蛋,就買了幾個過來,還挺香的,說是用夏天收集的荷葉、蓮蓬放在裡頭一起煮了。”

愛立聞了一下,是很香,笑道:“我本來準備把哥哥這的幾個雞蛋給煮了的,這下倒剩了幾個雞蛋,明天早上給大家做雞蛋餅吃吧?”

“我知道旁邊有塊地有野生的小蔥,一會我和俊平去拔點回來,明早上做香頭。”楊方圓看著愛立擺了一桌子的蔬菜和半成品的丸子、圓子的,笑道:“也就是我沒耐性,不然倒是可以抽空在俊平這邊做做飯。”

愛立見他這次的心態似乎比上回好很多,笑問道:“楊同誌,你這春節都不回去嗎?”

楊方圓搖搖頭,微微笑道:“不回去了。”尾音裡卻是不自覺地就染了兩分寂寥,愛立再看去時,他已經拎了一個水桶去外麵的水井裡打水,像是有意回避和彆人的交流。

沈俊平悄悄和妹妹道:“方圓的爸爸去年也走了,他姐姐年前的時候跟著姐夫下放到青市那邊去了,大概還沒有穩定,所以他今年不便過去。”

愛立頓覺剛才自己的問話有些突兀,楊方圓哪是不想回去,他是沒地兒回了。

她先前總覺得雖然現在形勢緊張,但是再過幾年,一切都會好起來,所有的疼痛在她這裡是大打折扣的。說白了,她一直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在看待這段特殊的曆史。

但是他哥和楊方圓的人生,他們的困惑、苦難和憤懣,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於他們的日常生活裡,最美好的黃金歲月也是實打實地被耽誤了。

特彆是楊方圓,一頂帽子,讓他由翻譯外文書籍的知識分子,成為宜縣礦底下流著黑汗的工人,不僅未能在父親病床前儘孝,而且直到父親臨終前也未能讓其安心,愛立想,這大概會是他心裡永遠的痛吧?

和哥哥道:“哥,他是真不容易,咱們到底一家人一直都在一塊。”互相有個幫襯不說,心理上也是有極大的安慰的。

沈俊平點頭道:“是,他剛到礦上來的時候,還有幾分溫潤貴公子的氣質,這麼幾年下來,喝酒、抽煙、打牌是樣樣都會了,人也不像以前那樣講究,最近他父親的逝世,對他打擊也不小。”

他隱隱地感覺,楊方圓是對未來、對人生,都沒有什麼憧憬和期待了,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勢。

想到好友的頹喪,沈俊平提議道:“明天咱們一起去爬山吧?我和楊方圓先去城裡供銷社買些副食品帶著,然後我們在山腳下集合,就是我剛說的那個山。”

“行啊!”

愛立一起做了一頓很豐盛的年夜飯,炸糯米圓子、紅燒肉、油煸小黃魚、香乾炒芹菜、雞蛋炒木耳、涼拌藕片、肉片炒山藥、香菜拌胡蘿卜絲,愛立還炒了一份花生米給他們下酒,最後又用紅燒肉的湯加了點水來燙粉絲。

酒過三巡,楊方圓可能喝的有點醉意,伏在桌上哭了起來,沈俊平並沒說一句安慰的話,隻是在他後背一遍一遍地輕輕拍著。

愛立發現外頭的月光格外的皎潔,帶著幾分寒冬的清冷,但是它並不能安撫一個受傷的靈魂。

不過幾分鐘,楊方圓就緩了情緒,又沒事人一樣地和沈俊平喝酒,樊鐸勻身體好得差不多,一周前就已經停了藥,今天晚上也破例喝了幾杯。

這邊吃過以後,沈俊平和楊方圓又去食堂湊大鍋飯的熱鬨,讓妹妹和妹夫晚上住他房子裡,自己則去楊方圓宿舍湊合了一晚。

愛立躺在床上卻有些睡不著,想到白天哥哥的日記和楊方圓的痛哭,心裡就有些悶得慌,她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到了六月,情況會比現在更為嚴重。

樊鐸勻一把把她摟了過來,哄道:“快睡吧,明天就是新年了。”

愛立有些恍惚地想著,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也是新的開始,沒必要過於杞人憂天。

第二天一早,樊鐸勻見她明顯有兩個黑眼圈,有些無奈地道:“一會讓大哥看見,還以為這床太硬了,讓你一晚上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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