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林父道:“人住在醫院裡,能發生什麼意外?”
吳維珍看了一眼正坐在沙發上和愛立比劃著布料的兒媳,壓低了聲音道:“那是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的林父道:“不想活了唄!行了,你彆問了,免得回頭把你嚇到了,你和鐸勻夫妻倆說一聲,到底是祖孫一場,多美這邊,先緩緩再說,她還懷著身孕呢!”
“好,好,我知道了。”等掛了電話,吳維珍還有些緩不過來神,昨天還好好的人,今天說沒就沒了,這事實在太過於突然,讓她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見婆婆接了電話以後,就杵在那邊愣神,樊多美喊了一聲:“媽,爸打電話說什麼了啊?”
吳維珍忙道:“沒事,就是說晚上不回來吃飯,愛立是不是要出門了啊?我這裡還有一張糕點票,你過來拿一下,從紡織科學院那邊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一盒糕點。”
說著,就過來拉愛立到她房間裡拿票。
等一進房間,就立即壓低了聲音和愛立道:“剛以恒爸爸打電話來,說鐸勻的爺爺走了。”
愛立心裡一驚,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沒了?”
吳維珍點點頭,“我沒敢和多美說,你和鐸勻看著,要不要去一趟?”
去一趟是必然的,愛立忙道:“我這就去喊鐸勻,就和姐姐說,我怕回來不認識路,讓鐸勻陪我去一趟紡織科學研究院。”
“好,一會我出去給紡織科學研究院那邊打個電話,說你今天下午臨時有事,來不了。”
“謝謝珍姨。”
吳維珍拍了拍她的手道:“沒事,你也勸勸鐸勻,到底是他親爺爺,心裡肯定也不好受。”又問愛立道:“怎麼忽然就走這一步呢?難不成,段沁香和他離婚,把他刺激得都不想活了?”林父並沒有和妻子說樊原最近的處境,是以她想不通,一個老乾部、老革命了,怎麼會選擇走這一步?
愛立也不好多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吳維珍道:“也是,你這孩子,也才剛來京市呢,知道的可能還沒我多,我也不耽擱你了,你快去吧!”
樊鐸勻正在房間裡寫信,看到愛立進來,問她道:“愛立,是準備出門了嗎?我給你寫的公交路線,記得帶著,紡織科學研究院離這兒,還有一段路呢!對了,昨天買的糖果,也給婧文她們帶一些……”
愛立打斷他道:“鐸勻,樊師長沒了。”
樊鐸勻手裡的鋼筆忽然掉落在了地上,滾了兩下,才在左邊桌子腳那停下,輕聲問愛立道:“誰傳的話?”
“是林叔叔,剛打電話回來的,珍姨不敢告訴姐姐,和我說了一聲,讓我們現在去一趟,你看呢?”
樊鐸勻立即起身,許是起得太猛,腳上踉蹌了一下,很快穩住了,和愛立道:“我現在過去,你還是按原計劃去紡織……”
愛立沒聽他說完,就搖頭道:“你看你說的,這種時候,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過去。”
樊鐸勻握了握她的手,點點頭道:“好!”
倆個人下樓來,樊多美笑問道:“鐸勻是要送愛立去公交站嗎?”
愛立笑道:“大姐,我想著還是拉他一塊兒過去,省得回頭婧文她們看我一個人來,又要嘮叨我。”
多美也沒有多想,隻囑咐她倆晚上回來吃飯,又拿起布和婆婆比劃起,給肚裡的孩子做什麼式樣兒的衣服來。
等出了家門,置身在夏日的太陽光底下,愛立才發覺鐸勻的手心在出冷汗,忙勸道:“鐸勻,咱們先不要多想,過去看看再說。”
鐸勻像是沒有聽見,隻是緊緊地牽著愛立的手,往公交站去。
倆個人很快到了醫院,沒想到碰到了段嶼白和段沁香,看到鐸勻夫妻倆過來,段沁香眼神閃躲了下,喊了聲:“鐸勻!”
樊鐸勻沒有理會。
段嶼白嘴巴囁嚅了下,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樊鐸勻徑直略過他們,走到警衛員小劉跟前,問道:“他怎麼走的?”
小劉眼睛有些發紅地道:“今天早上,首長叮囑我一定要把離婚證領了,然後又說他想睡一覺,讓我回來也不要打擾他。中午我打好飯進去,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走過去一看,才發現他臉色不對。忙喊了醫生來,發現已經沒氣了,應該是早上我走以後,他就吃了藥。”
樊鐸勻又問道:“有沒有留下什麼信?”
小劉擦了下眼睛,忙道:“有,早上我走的時候,他遞給我一封信,說等下午的時候,要是有領導過來,就拿出來。當時我聽這話,就覺得有點奇怪,也沒敢問,哪想到,他是下了這種決心。”
倆人正聊著,部隊裡的政委帶著人過來,林父也在其中,小劉立即把信遞了過去。
等把信看完,為首的政委又把信給身後的人看了看,才和樊鐸勻、段沁香等人道:“樊師長的身後事,交由我們負責,”頓了一下又道:“他特彆叮囑,已經和段同誌離婚,以後和段同誌再無任何瓜葛,段同誌你先走吧!”
段沁香急道:“怎麼能這樣說呢,老樊他肯定是一時氣話,是他說不想拖累我,哄著我離婚了,說等以後形勢好轉了,再說複婚的事,我哪想到他是騙我呢?上午離婚,中午他就這麼想不開。早知道他腦子裡存了這個想法,我怎麼也不會離婚的。”段沁香現在心裡懊悔的不得了,完全想不到,樊原竟然會選擇這條路。
人死如燈滅,他人都沒了,前頭那些事,肯定不會再有人揪著不放,她要是沒離婚,作為樊原遺孀,部隊裡肯定對她會有所照顧。
她絮絮叨叨地說完,林父甕聲道:“老樊的意思,不允許你去靈前吊唁。”
段沁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父,又望望政委,就聽後者道:“段同誌,這信上頭,確實是這麼說的,”又朝小劉道:“你們師長說,除了和段同誌離婚協議上說好的東西以外,他名下的其他財物一律捐給部隊,我一會派倆個人和你對接一下。”
等說完這些事,政委轉身和樊鐸勻溫聲道:“鐸勻,你爺爺把事情都交代好了,我們會按照他的遺願來辦,你回家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帶走的。”
樊鐸勻搖頭道:“不必,按照他說的來就行。”
就聽政委又道:“原來你奶奶和爸媽留下的東西,都仍舊歸你和多美,他特彆寫了,你奶奶的房子留給你。”
這是樊鐸勻兩三天來,第二次聽到那個房子要留給他,腦子忽然嗡嗡的,後麵的話,一個字都沒有聽清。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奶奶的含恨而終,他父母的驟然離世,現在是樊原,他就這樣走了。
愛立見他狀態不對,忙帶他去走廊裡坐著休息一會,就這麼會兒功夫,段嶼白走了過來,還沒開口,樊鐸勻一拳頭就朝他連砸了過去。
段嶼白的鼻子頓時就出了血,摸了一下鼻子,苦笑道:“鐸勻,你真是下死手,我不知道我姐真會和樊師長離婚,對不起!”
樊鐸勻冷冷地道:“是,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當年我媽媽同情你們姐弟倆,好心讓段沁香來照顧我奶奶,她把我奶奶活活氣死,你說你不知道?”
段嶼白臉色頓時發白,“鐸勻,我姐說那次真是意外,她不是有意的,這麼多年,她也很後悔……”
樊鐸勻猛得又給了他一拳,“滾,彆再來惡心人,我看到你們姐弟倆都惡心。”
這時候,落後幾步的段沁香跑了過來,見弟弟一臉血糊糊,眼睛都被打得充血,氣憤地道:“鐸勻,嶼白怎麼說也是你小舅爺!你怎麼能動手呢?”
愛立聽得都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我可去你媽的小舅爺,憑他也配當鐸勻和多美姐姐的舅爺?你還想當奶奶不成?你們段家,無論事實還是名義上,都和鐸勻沒有任何關係了,以後請你們不要再來惡心人!不然就是我看著,都想往你們這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人臉上吐唾沫!”
沈愛立此時覺得,樊原臨死前,倒算做了件人事,好歹和段沁香離婚了,以後這姓段的姐弟倆,休想再來他們跟前惡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