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春生又轉身去通知劉武和孫千翼,後倆人也是一臉哭相,但都敢怒不敢言。
傍晚下班以後,孫千翼今天負責清掃公廁,劉武和蘇瑞慶在樓道做衛生,劉武小聲歎道:“這樣下去,倒不如讓我到農場去養雞養鵝,和牲畜待著,也比和……待著強。”
中間倆個字,劉武像是消了音,但是蘇瑞慶心裡補上了“畜生”兩個字。他和蔣春生都是申城這邊的醫藥大學畢業的,當時一起追求青黛,青黛看中了他,他和青黛成婚以後,蔣春生偶爾還和他開玩笑,說自己娶了個白天鵝回家,就是白天鵝眼睛不是很好。
當時他以為隻是老同學之間說的逗趣話而已,蔣春生也早就成家了,但是當蔣春生的腳,踩在他肩膀上的時候,他才發現,有些恨意隻是被隱藏在水麵下了,一旦有機會讓它探出頭來,它就會像海浪一樣來勢洶洶。
蘇瑞慶緊緊地抓著手中的笤帚,清掃地上的灰塵,就聽劉武歎道:“其實那些牲畜也珍貴著呢,我們從沒有養過家禽,萬一全養死了,又是一樁罪狀。”
蘇瑞慶笑道:“這倒也是。”默了一會,提醒劉武道:“老劉,以後到了街道那邊,我們說話還是要注意一些,免得隔牆有耳,咱們是再經不起風浪了。”
劉武苦笑道:“老蘇,你沒看我現在就跟個啞巴一樣,也就和你還說兩句人話。不過那些人,也不配和我說話。”
蘇瑞慶低頭掃地,輕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武搖了搖頭,“老蘇,這話你自己信嗎?”
蘇瑞慶想,前一天他還是半信半疑的,現在他是信了,大家真得為他爭取到了喘息的機會。也勸劉武道:“哪天運氣好,遇到好領導,咱們就解脫了。”
劉武搖搖頭,沒有說話,他現在對自己的未來,悲觀得很。
蘇瑞慶掃完了地,又接著回辦公室,把沒做完的工作理了理,他手上的這份脊髓灰質炎疫苗投放的調查報告,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年,各項數據屬他最熟悉,如果不處理完,這項為期幾年的調查,怕是就白白浪費時間和人力了。
一直忙到夜裡九點鐘,蘇瑞慶才寫完了報告初稿,留在了自己的桌麵上。
出了衛生局以後,他沒有回家,而是去拜訪賀之楨,一進院子,就難掩激動地道:“姐夫,我明天就到街道那邊去了。”話一出口,眼眶不知怎麼就濕潤了。
對於彆人來說,去街道掃廁所、掏糞,無疑是更深重的苦難,但是對他來說,卻猶如看到了新生的曙光。
賀之楨想不到進度會這樣快,也有些激動地問道:“下發通知了嗎?”
“是,今天謝微蘭去了一趟衛生局,她一走,蔣春生就和我、劉武和孫千翼三個說了,明天都到街道那邊去報道。”說著,從公文包裡將那張免職通知書拿了出來。
賀之楨立即伸手接了過來,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摩挲了下上頭紅豔豔的公章,笑道:“有了這個東西,蔣春生休想把手伸到你身上來。我明天一早就給愛立拍個電報。”
蘇瑞慶眼含熱淚地道:“這回,多虧了姐夫和愛立夫妻倆幫忙,就是沒想到,和我素不相識的謝微蘭也伸了手幫忙。”
賀之楨點點頭,“也出乎我的意料,對了,前頭京市謝家那邊大概誰走了,謝微蘭去了一趟京市奔喪,也有可能還看在謝家那邊的份上,不管怎麼樣,瑞慶你算逃離虎口了,我明天就給愛立拍個電報,商量下怎麼走後麵的流程。”
賀之楨看他手上還拿著公文包,猜他還沒吃飯,立即著手給他下了碗麵條,又煎了倆個荷包蛋。
蘇瑞慶倒也沒和自己姐夫客氣,但是吃完就要走,怕逗留太久,給姐夫添麻煩。
賀之楨把人送到了門口,和他道:“等你到漢城那邊以後,我也請探親假去一趟。”
蘇瑞慶笑著點點頭,他現在見妻和子的心情,越發地迫切。
***
與此同時,姚家這邊,正在看文章的林岫雲聽微蘭說,已經把事情辦妥了,不由摘下了老花鏡,問道:“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那蔣春生先前一直說,還有一些工作要他們搞,就是拖著不放人。”
微蘭笑道:“我問他怎麼放心讓‘現行反`革命’幫忙做事?問他是不是故意包庇蘇瑞慶?”
林岫雲點了點她的額頭,有些無奈地道:“你啊,真是!”
謝微蘭又坦白道:“姆媽,他向我打聽你,我就說你是我姆媽,估計也是看在你和乾爸的麵上,他才答應得這麼痛快。”
林岫雲笑道:“沒事,彆人要是問起我們的關係,你就大大方方地說。”兒子不爭氣,在外頭淨給他們夫妻倆麵上抹黑,倒是乾女兒又能乾,又重情重義的,林岫雲樂得把自己的名字給她當大旗用。
和微蘭道:“那你明天早上,去一趟街道那邊,和負責人打個招呼,不然蘇瑞慶頂著一頂黑帽子過去,日子可不會好過。”又補充道:“你做得也不要太明顯,免得讓蔣春生發覺,惹出麻煩來。”
“好,苦力活讓他們照做,其他的無論是言語還是肢體傷害,都不允許有,前頭中央發的簡報上,不就是這麼要求的嗎?”
林岫雲笑道:“對,你按規矩來,蔣春生也摸不透咱們是什麼意思。”
又問微蘭道:“姆媽好久沒問你了,最近文江還來煩你沒?”
謝微蘭搖頭,“沒有,大概死心了吧!”
林岫雲搖頭道:“那倒未必,有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先前他那篇文章一出來,立即就成為名人了,最近等他去開的會和寫的文章可不少,怕是暫時沒有時間來煩你。微蘭,你彆管姆媽多話,你還年輕,不好這麼一直單著下去,要是遇到合眼緣的,一定要和姆媽說,姆媽給你做主。”
“好,謝謝姆媽。但是我現在確實隻想好好工作,以回報您的苦心栽培。”她對男人和婚姻都徹底死心,愛她如陳先暉,做了她很多年的幕後人,可以說,她能躋身進紡織領域,這人功不可沒,到最後也是得不到寧願毀掉。
“姆媽,我覺得現在就很好,您手把手地教我為人處世,教我寫政策類的文章,我每天都覺得受益匪淺。”
這話林岫雲愛聽,拉著她的手道:“你這孩子,有時候實心眼起來,真叫人沒辦法。對了,你這次給蘇瑞慶幫了這麼大的忙,也要去和賀之楨說一聲,好事咱們能做,但是可不能做不留名的好事。”
謝微蘭想,如果真要邀功的話,可不是找賀之楨,而是沈愛立。但是以她和沈愛立的關係,對方未必會領情。
微微低頭苦笑道:“算了,姆媽,這次就當我做好事不留名吧!”就是有些好奇,如果沈愛立知道她把蘇瑞慶救了出來,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