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山這才悄悄地往地上“呸”了一聲,“壞種!”
金宜福道:“他算個什麼東西,齊部長領導我們機保部快十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上來就想把人置於死地,可真是喪了良心。”
林青山也道:“沒見他怎麼關心廠裡的生產,倒是在拉攏人心上,費了不少力氣,這一回的事,肯定是他和顧大山合謀的。”不然廠裡無緣無故多了一張大字報,保衛部的人不處理了不說,從頭到尾,連個麵都沒見他們露。
沈愛立微微皺眉,回身和他們道:“少說話,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林青山笑道:“沈主任,我們不怕他報複,我家三代貧農,比許總工還根正苗紅。”
金宜福也道:“我家也是,和‘封資修’可一點點邊兒都不沾,誰也彆想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愛立忽然發現,大家迅速地在這場風暴中,找準了自己的定位。或許許有彬一開始隻想著“借刀殺人”,但是這把刀一旦出了鞘,沾了血,就不是他想控製就能控製的住的。
等倆人再從車間裡出來,發現辦公樓下麵糾集著一群人,從圍觀的人群喊出的“橫掃牛鬼蛇神,”愛立就知道,她剛剛的預感,已經成真了,這場颶風在國棉一廠掀起來了。
被圍在中間的,正是劉葆樑和齊煒鳴,劉葆樑臉上有一塊明顯的淤青,看到愛立,稍微愣了一下,很快低下了頭。這個姑娘從一進入單位,就被他吸入了黨組織,這幾年來,他也對她多有偏袒和提攜,說一句自己對她“有恩”並不為過。
但是此刻,劉葆樑並不敢看她,他怕自己會在她的臉上,看到和彆人同樣的愕然和冷漠。
台上的人正在問齊煒鳴,“劉葆樑該不該打?”
齊煒鳴皺著眉,一直不吱聲,不知道誰踢了他一腳,使他膝蓋收疼,隻能跪下,又再次問他,“劉葆樑該不該打?”
齊煒鳴仍舊不出聲,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一雙眼睛平靜地看著麵前凶神惡煞的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戲一樣。
那人被盯得有些惱羞成怒,立即甩了一個巴掌過去。
林青山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推了那年輕人一把,“誰啊你?就在我們這打人!”
愛立看著那人,也覺得眼生得很,不像是他們單位的,忙要去喊保衛部的人過來,金宜福恰巧過來,拉了她走道:“張揚叮囑我,讓你彆急,就這個月的事兒。”
愛立敏銳地問道:“是顧大山的主意?”
金宜福點點頭,“顧大山想奪權,拿劉書記和齊部長開刀,今天鬨事的是從京市來的倆個學生領袖,顧大山請人來指導工作的。”
愛立覺得荒謬無比,倆個不是她們單位的人,有什麼資格批判她們單位的領導?此時台上的人,被林青山惹惱了,就要把皮帶抽出來,愛立眼皮一跳,要是再不製止,今天這場批判大會,怕是就得演變成武鬥了。
想都沒想,立時衝過去道:“你們哪來的?憑什麼到我們單位來亂打人。”
戴著綠色軍帽的年輕人,眼睛一橫道:“我們是京市來的,是護衛革命果實的紅`衛兵。”
愛立立即伸手問道:“證件呢?就算你們是從京市來的,也沒有理由在我們單位打人,誰給你們的權利?”
那人立即反咬一口,氣焰囂張地道:“怎麼,你替他們打抱不平,你和這些反`動分子是一夥的吧?”
原本喧鬨的場麵,一時靜寂了下來,都在等著沈愛立的回答。
愛立不急不緩地道:“我們單位都沒給他們定性為反`動分子,你張口就來了,不如你來說說,他們是誰,他們做了什麼反`動的事兒?值得你們從京市跑來批判他們,也讓我們心裡明白明白。”
見那倆人眼神明顯閃躲了下,愛立冷嗤道:“你們連人都不認識,張口就敢汙蔑人是反`動分子,我看你們才是混在人民隊伍裡的階級敵人!”
戴綠軍帽的年輕人,急得臉都紅起來,“你血口噴人?”
圍觀的人,本來就有機保部的同事,先前不敢亂動,就怕被扣了高帽子,現在見他們沈部長,反手給打人的倆人扣了一頂,立即一口咬定這倆人就是壞分,把人給控製住了。
劉葆樑和齊煒鳴都做好了今天要吃苦的準備,沒想到局麵還能反轉,互相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意外和觸動。
在沈愛立來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在圍觀,但是一直沒有人出頭為他們說一句話。雖然能理解人性如此,可是當這個姑娘開口的時候,他們還是覺得人性也是可以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