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林森也接到了何姐的電話, 說她要陪三叔去皖南,家裡的房子,問他要不要托人照看一下?
謝林森沉默了半晌, 才問道:“何姨, 你是為了我嗎?”
電話那頭的何姐笑道:“你想哪去了, 你是你,他是他, 我在你家待了二十年了, 你三叔是好人還是壞人,我能不知道嗎?我不跟著去, 他命就交代在那裡了。森哥兒,我在你家也過了二十年的好日子, 從你爸媽, 到老太太,再到你, 都沒把我當保姆看,你們把我當個人, 我也想做個人。”
謝林森鼻子有些發酸,緩聲道:“謝謝何姨!”
“哎,我不在這邊, 你們休假的時候,也彆回來了,這邊不是很太平。”
“好!”
“錢的事,你也不用擔心,多美和鐸勻都寄了錢過來,鐸勻還寫了一封信,你三叔看到高興的不得了。我在農村待了很多年, 農村裡的家務農活,人情世故,我都熟悉著,你不用擔心……”
何姐一樣樣說著,話題的核心,就是讓他不用擔心。
謝林森不覺就濕了眼眶,忽然那邊的何姐也停頓了一下,然後道:“行,那就不說了。”
“啪”的一下,就將電話掛了。
謝林森抹了下眼睛,微微沉默了一會,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就抬腳往部隊食堂去。
打了一碗粥,倆個饅頭,就著一點醃菜,吃了晚飯。
這時候食堂隻有稀稀疏疏的幾個人,謝芷蘭正在後麵做台麵的收尾工作,她在這邊已經待了快一個月,嫂子並沒讓她當保姆,而是給她在軍區的食堂,找了一份後廚幫工的工作。起初她還有些不適應,但是漸漸的,也學會切土豆絲、胡蘿卜絲,能夠給剛買回來的動物內臟,做簡單的處理。
隨著在後廚的工作漸漸上手,她也能安心地待在軍區家屬院裡。唯一記掛的,就是尚躺在醫院裡的父親。
她剛把盛菜的鐵盤洗乾淨,就見王嬸子過來和她道:“小蘭,你哥在外頭等著你呢,你把這鐵盤放好,就先回去吧,地我來拖就行。”
聽到堂哥找她,謝芷蘭愣了下,雖然她來了有一個月,但是除了第一天,森哥和她說了句:“你安心在這邊住著,有我和你嫂子的家,就有你的家。”後麵的時間,她和森哥幾乎沒怎麼接觸過。
不明白,這時候森哥怎麼會來找她?
謝芷蘭很快想到京市那邊,忙和王嬸道了謝,解下了圍裙,朝門口跑去。
果然見堂哥,正背對著食堂門口站著,輕輕喊了一聲:“森哥!”
謝林森回身來,輕聲道:“今天有點事,耽擱了一會,順道等你一起回去。”
這一句話,讓謝芷蘭頗覺有些受寵若驚,這一個月來,雖然沒和堂哥碰麵,但是堂哥的心思,她也隱約猜到一點,大概就是:你在這住著可以,但也隻是借住而已,彆想我大包大攬的,什麼事都替你操心。
正是知道堂哥的想法,她才會耐著性子,在食堂後廚裡堅持了下來,這活雖然有些費體力,但好歹是一份正經又安全的工作,憑這一份工作,她可以在西北軍區家屬院裡,真正地紮根下來。
謝芷蘭有些自嘲地想,如果在她剛來的時候,堂哥就用這副溫和的語調和她說話,她大概是不會逼著自己苦練刀工的。她倒也沒自作多情地以為,堂哥的轉變,是因為忽然想和她展示一下兄妹情,而是冷靜地問道:“森哥,你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吧?”
謝林森沒回她,隻是道:“忙好了的話,就先回家吧!”
等離食堂遠些,謝林森才開口道:“我今天接到了何姐的電話,說街道那邊,要求你爸爸下個月就去皖南,何姨準備陪他一起去……”
他最後一句還沒說出來,謝芷蘭就著急道:“那怎麼行,他腿還沒好,就是坐火車都不行……”
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了,有些懵地問森哥道:“哥,你剛才說什麼?何姨也跟著去?何姨為什麼要去?她是老貧農出身。”
見森哥默默地看著她,不出聲,謝芷蘭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是啊,何姨是貧農出身,再革命也革不到她身上來,誰能把她趕出京市?
沒有人趕她,是她自己要去的,她要陪著自己爸爸去下放。
謝芷蘭腦子裡忽然“嗡嗡嗡”的,就算她不是很靈敏的人,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兄妹倆一瞬間都沉默下來。
深秋的蛐蛐,蟄伏在草叢裡,一聲長一聲短地叫著,聲音嗚咽,帶著兩分淒涼。
快到家屬院的時候,謝芷蘭忽然道:“森哥,這事我沒意見,何姨是在救我爸爸,她救了我爸爸,值得我一輩子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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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愛立到單位裡,就和師傅說了樊鐸勻的猜測,讓他在漢城革委會打聽一下,看能不能找出許有彬的反常來。
沒想到當天下午,師傅就告訴她,許有彬不僅在舒四琴這裡下功夫,還有漢鋼的負責人劉啟明,測繪學院的學生楊成,華中工學院機械係學生吳黎,還有九一三戰鬥兵團負責人鐘小剛,長辦聯司的郭明唐等。
這些人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都有一個相似點,都是漢城革委會的成員。
愛立聽完,都有些驚奇道:“他這樣大費周折的,難道是想進漢城革委會嗎?”
齊煒鳴搖頭道:“倒也不是,但確實有事求到這些人頭上來。”
然後愛立就聽師傅說,是因為許有彬原先所在的四廠,忽然有人寄了一封匿名舉報信到漢城革委會,說他在四廠的時候,收受賄賂,拉關係搞小團體,排除異己,走的是資修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