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心艾?”愛立立即站了起來,以為是她和鐸勻的同學,故意和女兒打趣。等牽著女兒的手出來,就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綠軍裝,背著一個大大的綠帆布包的男同誌,一眼看過去,還有幾分眼熟。
心裡微微一動,喊了聲:“二哥?”
賀哲明也正在打量自己這個還未蒙過麵的妹妹,一頭齊耳的短發,眼睛清澈又明亮,體態像是比幾年前的照片裡,要胖上一些,看來她生產後,一直有好好的調理身體。
不由咧嘴笑著應道:“哎,愛立,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和照片上的差彆不大。”
愛立聽真是二哥,忙朝屋裡喊道:“鐸勻,快出來,二哥回來了。”
賀哲明這次回來,並沒有和家人打招呼,等坐下後,賀哲明才告訴愛立夫妻倆,他被調到京市的《解放軍日報》了,特地在入職前,來看下他們。
小慶慶一直圍著舅舅的大帆布包轉,時不時摸一下、戳一下的,賀哲明從大包裡,拿了一袋子無花果乾出來,剛準備遞給小外甥女,就見她一雙小杏眼已經瞄準了他手裡的東西,然後還故意問她媽媽:“媽媽,這是什麼東西啊?”
愛立笑道:“是吃的,慶慶,這是人家的,我們可不能動。”
慶慶乖乖地點頭,一雙明亮的眼睛,還是舍不得移走,緊抿著小嘴。
看得賀哲明都不忍心,把一袋子無花果都塞到了小慶慶懷裡,“寶貝,舅舅給你帶的,都是你的。”
慶慶看了下媽媽,“媽媽,叔叔說是給我的。”
愛立笑道:“那你收著吧!”又蹲下來和她道:“慶慶,這是舅舅,二舅舅,媽媽和你說過的。”
慶慶“嗯?”了一聲,再看向賀哲明,“你是我二舅舅?那怎麼就你一個呢?舅媽呢?”
賀哲明被問得心裡像是挨了一悶棍,摸摸她的小腦瓜,輕聲道:“還沒有二舅媽,等以後有了,舅舅帶給你看好不好?”
“好,謝謝舅舅!”
賀哲明把包裝袋打開,給她拿了一把無花果乾出來,叮囑她道:“慢點吃。”
小慶慶挨個給爸爸和媽媽分了一個,後來想了一下,又給了她舅舅一個,才坐到自己的小凳子上去吃東西。
小身板坐得筆直,看起來特彆可愛,賀哲明都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她的頭發。小慶慶抬頭看了他一眼,軟乎乎地問道:“舅舅,什麼事啊?”
愛立笑道:“舅舅覺得慶慶真可愛。”
小慶慶點點頭,“對,慶慶是全家最可愛的。”
愛立都給女兒萌得沒有法子,和賀哲明道:“你問她全家誰最好看,最可愛,她都會說是她。你問她最愛誰,她會說最愛爸爸、最愛媽媽、最愛張奶奶!”
小慶慶補充道:“張奶奶是照顧慶慶的,是我蓉姨家的。”
賀哲明一愣,“是薑蓉蓉同誌家的?”
愛立看了她二哥一眼,輕聲道:“是蓉姐家的姑姑,平時我們上班,請她來幫忙照顧慶慶。”
賀哲明點點頭,按捺住了心裡頭想再問的衝動,隻道:“挺好的。”
愛立轉移了話題道:“二哥,你這次來能待幾天啊?這個周末大哥應該會回來一趟,你能不能多住兩天?”
賀哲明笑道:“肯定得見了大哥大嫂再走。”
“那行,你先和鐸勻坐著聊會,我和張嬸子去給你們做飯,早上鐸勻還買了一塊蹄髈回來。”
愛立一走,賀哲明和樊鐸勻聊了幾句,就看著小慶慶出神,問樊鐸勻道:“我記得是71年國慶出生的吧?所以小名叫慶慶?”
樊鐸勻笑道:“是,大名叫樊心艾,本來想著給取個雅致一點的名字,翻著辭典找了幾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詞,最後,腦子裡忽然冒出來‘心艾’這個名字。”
賀哲明點頭,“挺好的,心愛的寶貝,還占了愛立的一個‘愛’字。”如果他沒有和蓉蓉錯過,現在大概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鐸勻,蓉蓉現在還好嗎?”
樊鐸勻點點頭,並沒有多說薑蓉蓉的情況,隻是勸賀哲明道:“二哥,你也該考慮成家的問題了,有時候媽媽給我們寫信,都在憂心著你的事。”
賀哲明無所謂地笑道:“不急,等到了京市,讓媽媽給我好好介紹幾個。”又朝小慶慶招手道:“乖,慶慶寶貝,再喊一聲‘舅舅’。”
慶慶吃得手都黏糊糊的,乖乖巧巧地喊了一聲:“舅舅!”
“哎呀,我們慶慶真可愛,過幾天跟舅舅一起去京市好不好?那裡還有姥姥和姥爺,還有好多好吃的糕點和糖葫蘆。”
小慶慶扭頭道:“我不去,我要跟爸爸媽媽一塊兒。”說完,就往樊鐸勻懷裡一撲,把爸爸的脖子抱得緊緊的道:“我不去,爸爸,我不去!”
“好,不去,不去,不聽舅舅的。”樊鐸勻嘴上說著不去,心裡卻惦記起愛立去京市的事兒來。
晚上,愛立哄女兒睡下,就聽鐸勻問她道:“愛立,二哥也去京市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黎同誌的意見?”
三個月前,黎東生就給愛立來信,說他們的梳棉機研製又開始啟動了,前幾年科學研究所也遭受了幾波衝擊,三刺輥梳棉機的圖紙找不到了,請愛立幫忙再繪製一份。其次,問她現在還願不願意去京市紡織科學研究院?
愛立收到信的那天,在書房裡把信看了好幾遍。
這幾年她一直心心念念當年沒搞完的多刺輥梳棉機,也很懷念和李婧文、徐春風他們在一起奮鬥的時光。
甚至在生慶慶前,她也有想過,等環境稍微寬鬆一點,她就重新歸隊。
可是此時此刻,她坐在燈光下,想著女兒幼小嬌嫩的臉蛋,軟乎乎地喊著“媽媽”,她又有些搖擺不定。
華南那邊的熱帶作物研究院,也在邀請樊鐸勻過去,何院長已經連續給鐸勻來了好幾份電報,說是再不過來,就要親自來他們單位要人。
愛立也是希望鐸勻去的,何院長也給她寫了信,希望她能做鐸勻的思想工作,說鐸勻在這一塊很有研究基礎,老院長甚至說,以後準備讓鐸勻當接班人。
但是鐸勻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如果她去京市科學研究院,鐸勻大概率是不會去華南熱帶作物研究院了。
此時聽鐸勻又提這一茬,愛立側過了身道:“以後再說吧!”
但是夫妻倆個都沒有睡著。
半夜裡,樊鐸勻握住妻子的手道:“愛立,我還記得在申城開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的時候,我坐在台下,聽你彙報梳棉機提案,當時你整個人都像在發光。這個機會你等了很久,我不想你放棄。現在百廢待興,這是個很好的計劃。”
愛立輕聲道:“那你呢?何院長拍來了那麼多電報,你怎麼不去?”
樊鐸勻笑道:“你先去,等你在京市那邊穩定了,我再去何院長那裡。當然,在此之前,得把我們的慶慶安排好。”
愛立還要再說,樊鐸勻截住了她話頭道:“愛立,我一直希望你能走得更遠,不僅是為你的人生,也是給我們女兒樹立一個好的榜樣。”
愛立沉默。
樊鐸勻接著道:“你肯定和我一樣,不希望看到任何東西羈絆住我們慶慶的腳步,無論是世俗的眼光,或是性彆、愛情、家庭,我希望她能夠一往無前、勇敢地攀登她自己的人生高峰。”
愛立點頭,“是!”
就聽枕邊人又道:“愛立,我也希望,沒有任何東西,能束縛你的腳步。”
愛立把頭深深地埋在了樊鐸勻的頸窩,沉默了好半晌,終是回了一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