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餘明明卻聽出了苦難、悵惘和遺憾。她知道,她們一家其實是幸運的,父親一直在大使館裡工作,她和媽媽在國內也過著比較平穩的生活,但是許許多多的家庭,因為戰爭、曆史,甚至是60年代前後的自然災害等原因,而有著一段辛酸史。
前坐的黎東生聽到這裡,忽然就明白愛立為什麼那麼排斥謝鏡清,她的生活裡,無論是過去的苦難,還是對未來的願景,都沒有他的身影,而在另一個維度,已經有人在她的生命裡履行了父親的職責,對於這個生父,愛立怕是一點期待都沒有。
說是生父,其實是毫不相乾的陌生人。這一刻,他有些覺得,當初應梅子湘同誌的意思,幫助謝鏡清見愛立,是自己做錯了。
後麵的餘明明安慰道:“現在改革開放了,你爸爸回去也挺方便的,離開故土這麼多年,他肯定也很想回去看看。”
愛立也知道是這麼回事,但是今天當喬儀和她說,乾爸曾經是國黨官員,不好回的時候,她也有些猶疑。畢竟乾爸的職位不算低,國家政治層麵的問題,也不是她們普通人能想到的。雖說改革開放了,但現在畢竟隻是在試點。
飛機在京市機場落地的時候,機窗外黑漆漆一片,機場裡的路燈,隱約照了一點路出來,愛立跟在大家後麵,下了飛機,隱約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她去到了西德,然後見到了目前生活在米國的乾爸。
一到飛機外麵,冬日淩晨的冷空氣撲麵而來,讓愛立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就聽一旁的餘明明道:“真冷,又乾又冷的,這風都像是要把人的耳朵刮掉了。”
大家都加快了步子,往出口去。
從機場出來,愛立就看到鐸勻等在外麵接她,忙小跑了過去,“這麼晚,你怎麼來了,慶慶在媽媽那裡嗎?”
樊鐸勻接過她手裡的行李,“嗯,怕你晚上回來不方便,想著來接一下,”又問道:“怎麼樣,這一趟還順利嗎?”
“順利,鐸勻,我看到乾爸了,在上飛機之前,我們在西德的機場見了麵,他後來在海外成了家,還有個女兒,在米國上大學,叫喬儀……”
愛立一口氣說了很多,鐸勻認真地聽她說完,才問道:“是怎麼找到的呢?機場遇到的嗎?”
愛立又把她托大衛幫忙登報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和他道:“走前,媽媽給了我一筆錢,怕乾爸在國外生活的不好,還好多帶了一些,登報花了不少錢,但是人找到了,一切都是值得的。最後剩下的部分,我都留給大衛了,請他轉交給乾爸他們。”
樊鐸勻倒沒懷疑大衛靠不靠得住之類的,總之人找到了,愛立的心結就能放下,這個錢就算大衛後麵不給乾爸他們,也沒有關係。
和愛立道:“那我們先回家,我出門之前,在爐子上給你熬了粥,回去喝剛好。”
愛立就去和黎主任、梅院子打招呼,大家看到樊鐸勻都笑道:“這就是愛立當年死活不肯跟我們從青市來京市的原因,挺好,挺好。”
愛立有些無奈地道:“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們還記著呢!”
梅子湘笑道:“那可不,當時我還和東生說,這麼好的一個苗子,就這麼把她放回去,我還怪舍不得的,還好最後你又回來了。”頓了一下,語重心長地和愛立道:“回去好好休息,後麵可得鉚足了勁乾呢!德國那邊,說是年中就來我們這邊交流參觀,可能還會采購一批新式的機器,上麵要是批準的話,對我們來說,可是個挑戰。”
確實是個挑戰,德國那邊的紡織機器做得很好,特彆是細節方麵,他們連每一顆螺絲都是做到了極致。
要想讓人家采購華國的機器,那至少在技術和性能上比他們更好。
等愛立和樊鐸勻走了,黎東生送梅子湘回家的路上,和她道:“幾天在機場上遇到的那位同誌,是愛立的爸爸,愛立小時候寄養在他家,梅大姐,以後不管誰再來你跟前求情,讓你說和,你可都不能答應了。”這其實說的就是謝鏡清了。
梅子湘點頭道:“我倒不知道,我看鏡清都未必知道這個事。”
黎東生見她聽進去了,接著和她說起工作上的事來,“愛立這次的交流做得很好,她帶頭的梳棉機工藝小組這幾年來也做得不錯,梅大姐,您看她是不是該動一動了?”
梅子湘點頭道:“是,我也準備這趟回來,就跟你說這事呢,她現在適合接受新的挑戰了。”
黎東生笑問道:“您指的是?”
“和德國那邊的技術交流和合作,我準備就讓她來接洽,她腦子活,對研究有熱情,又踏實肯乾,我剛沒說假話,在青市的時候,她就是我看好的苗子。嗯,當然嘛,職位上也該提一提了,你容我想想,提到哪個位置比較合適。”
“大姐,不急,我們回頭再商量。”
此時的沈愛立還沉浸在找到乾爸的興奮中,完全不知道,梅院長和黎主任已經給她安排了新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