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一會兒,又一行人從另一架直升機上走下來。
是蔣建成和他貼身保鏢武四海等人。
“蔣老。”“乾爹。”鄭西野和肖琪恭敬喚了聲。
“嗯。”蔣建成點點頭,咬著雪茄眯了眯眼睛,望向遠處。須臾,他朝肖琪傾了傾腦袋,問:“買家怎麼還沒來。”
肖琪看了眼腕上的積家新款機械表,笑說:“應該快了。”
剛說完,遠方天際便緩緩飛來一架銀白色直升機,機身噴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紅唇夢露彩繪,張揚吸睛,拉風得很。
鄭西野涼涼嗤:“挺個性。”
“這家夥是科羅拉多人,瑪麗蓮夢露的骨灰級腦殘粉。”肖琪聳聳肩,“上回我見他,他做的是一架私人飛機,也噴了夢露的人像彩繪。”
說話同時,夢露直升機也平穩落地,艙門開啟,下來幾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金發碧眼高鼻梁,全是歐美籍。領頭的那個一身名牌,留著頭金棕色的泰迪卷。
“喔!”一看見性.感美豔肖琪,泰迪卷的眼睛便噌噌放光。他上前來抱住肖琪,行貼臉禮,並用蹩腳的中文說:“我美麗的chi小姐。”
肖琪眼底流露出一絲嫌棄,麵上卻嫵媚地笑。
她很快便推開泰迪卷,向雙方介紹道:“乾爹,這位是漢斯先生。”又換上一口流利英文:“漢斯先生,這是蔣先生,這是鄭先生。”
兩邊人馬便算是認識了。
寒暄了會兒,漢斯左右張望起來,不悅蹙眉:“不是說要和你們頂頭BOSS簽協議,人呢?這裡又濕又悶到處都是蟲子,還要我在這裡等多久?”
“漢斯先生,稍等片刻。”肖琪上前幾步,安撫式地替漢斯理了理他胸前的領帶,嗬氣如蘭:“我們BOSS已經在路上了。”
漢斯是個喜歡美女的色鬼,一看見肖琪,他火氣便降下幾分,無奈道:“好吧。為了你,我就勉強再等一會兒。”
從始至終,鄭西野的麵色都極其冷靜,沒有絲毫異樣。
又過了約五分鐘,又一架直升機的音浪終於鑽進眾人的耳朵。
鄭西野仰起頭,微眯起眼。
“BOSS來了。”
饒是蔣建成這樣的人物,此刻眉宇間門也多出了一絲緊張和戒備。他掐滅雪茄看向鄭西野,問:“阿野,這個坐標方圓十裡的信號都處理了吧?”
“嗯。”鄭西野漠然地點頭,“已經全部屏蔽了,沒有人能和外界聯係。”
蔣建成鬆一口氣:“好。”
少傾,直升機緩慢落地,一道瘦高身影便從艙門內走了出來。對方衣著非常隨意,隻一件碎花男士襯衣和一條淺色長褲,仿佛這裡不是罪惡滋生的金三角,而是度假勝地馬爾代夫。
他樣貌生得平平無奇,手裡夾著一隻雪茄,和身邊西裝筆挺的保鏢們說著什麼,眉眼隨和,平易近人。
乍一瞧,隻會讓人覺得是個隨和中年人,根本無法將之與十惡不赦的間門諜組織頭目聯想在一起。
鄭西野眸光沉寒,十指在身側用力收握。
蔣建成則笑嗬嗬,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喚道:“齊先生。”
……
回憶從這裡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之後便是刺耳的尖叫,激烈的槍戰,滔天的血光。
肖琪在被捕時目眥欲裂,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鄭西野,你出賣我們?你居然出賣我們?!”
蔣建成一口牙齒幾乎咬碎,怒道:“阿野,我拿你當親兒子,你究竟為什麼!為什麼!”
最後,一聲響徹雲霄的爆炸聲淹沒了所有。
停留在鄭西野腦海中的最後一幕畫麵,是泰城軍區醫院,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內,他全身多處負傷,一動不能動地躺在病床上。
戴口罩穿白大褂的軍醫滿眼憾色,對病床上的他說:“你的右腿傷勢實在太重,按照正常治療方案,肯定是要截肢的。但院長和我都覺得你這麼年輕,今後的人生還很長,截肢對你來說太過殘忍。所以我們儘了最大的努力,為你保住了這條腿。”
“但是,你極有可能已經終身殘疾。”
“這條腿能不能恢複,能恢複到什麼程度,都是未知數。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
……
轉院至雲城軍醫院後,相關科室為鄭西野製定了一套完善的複健計劃。醫生們預估,以鄭西野的身體素質,從現今狀態恢複到能獨立行走,大約需要14個月-18個月。
但,他大概率會終身留下跛腳的毛病。
自那時起,鄭西野便沒日沒夜將自己關在康複訓練室,利用拐杖和各類器材努力行走。每走一步,都承受著難以言述的精神折磨,這種超脫形體之上的苦痛,比蝕骨之痛更令人難忍。
可一連兩個月過去,鄭西野發現所有努力似乎都是徒勞。
他的右腿依然毫無知覺。
鄭西野無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留下了殘疾,未來會如何。真的留下殘疾,意味著他將徹底告彆一線,退出狼牙,意味著曾經的天之驕子全能戰神,從此淪為一個廢人。
他開始自暴自棄。
之後的某日,江敘忽然來了雲城。
彼時,鄭西野已經整整七天沒有進過康複室。他穿著病號服,胡子拉碴癱坐在病房角落,將自己封閉在這方狹小又死寂的世界。
江敘見到鄭西野後,衝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罵。
罵完,江敘摔門欲走,臨彆前猶豫幾秒,終於還是告訴鄭西野:那個叫許芳菲的小姑娘,最近一次月考成績已經排到了年級第一。她很乖,很懂事,平時除了念書學習,就是去紙錢鋪幫媽媽的忙。
她拚儘全力,改變著自己和一家人的命運,即使千難萬阻,也從來沒想過放棄。
江敘痛心又諷刺地說:鄭西野,狗屁的狼牙戰王。你他媽連個小女娃娃都比不上。
那一瞬間門,淩城的種種過往猶如走馬燈,從鄭西野腦海中急速閃現過去。最終定格在那朵開在罪惡之地的聖潔小花,那樣頑強,堅韌,向陽而生。
心上有個人,就能活下去。
至此,鄭西野從深淵裡被拯救。
*
記憶中斷。
軍工大門診部內,俏麗的短發少女手臂支撐身體,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她眉頭緊緊擰起一個結,望著鄭西野,道:“殘廢?”
“嗯。”
鄭西野臉色平靜如死水。他瞧著眼前的小姑娘,淡淡說道:“當時醫生本來打算給我截肢,後麵看我年輕又是狼牙的人,截了肢太可惜,硬是想方設法把這條腿給我留了下來。”
許芳菲心口猛一陣鈍痛。
過去的一年裡,她的生活恢複平靜,念書,早起,複習,考試。萬萬沒想到,同樣一片天空下的他,卻經曆著如此磨難。
喉嚨乾澀得難以發出聲音,她吸氣呼氣,好一會兒才調動聲帶,啞聲問:“你複健了多久?”
“十一個月。”鄭西野說,“目前走路已經沒有異樣,也可以完成一些低難度的跑跳動作。”
許芳菲恍然大悟:“你目前還在康複期,所以才會從狼牙借調到雲軍工?”
“對。”鄭西野垂了眸,將褲腿放下去,重新收進軍靴,隨口接話:“不過上麵隻說給我調個輕鬆崗,具體去哪裡,是我自己選的。”
許芳菲有點好奇:“那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聞聲刹那,鄭西野動作微微一滯。他撩起眼皮直勾勾看向她,不答反問:“你說呢。”
許芳菲:“。”
許芳菲迷茫:“我不知道。”
“兩個原因。第一,雲軍工是我母校,我也是這兒畢業的。第二,我提前看過雲軍工的入學名單。”鄭西野說,“看到信息學有個新學員,叫許芳菲,籍貫淩城,什麼都跟你對得上號。”
“……”短短幾秒鐘,許芳菲意識到什麼,本就浮著病態紅雲的小臉更是紅得能滴出血般。
震驚之中,她抬手捂住臉,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倒吸一口涼氣:“你是為了我才來這裡的?”
鄭西野盯著她,沉聲回答:“對。”
一絲甜蜜的喜悅漫上心頭,甚至衝淡了生理的不適。藏不住心事的姑娘與他對望,緊接著又脫口而出:“所以,這一年你不來找我,是因為腿傷在複健,不是因為交了女朋友?”
鄭西野:?
這次換鄭西野莫名。他很輕微地皺了下眉,不明白:“什麼女朋友。”
“畫家宋瑜呀。”提起這個名字這號人物,小姑娘還是有點不自在,口吻也透著點兒小彆扭的酸溜溜,輕聲:“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鄭西野:“……”
門診部裡足足安靜了半分鐘,靜到一根針落地也清晰可聞。
好一會兒,鄭西野後知後覺回過味來,挑起眉:“合著你前幾天不理我,是以為我交往了女朋友?”
許芳菲大囧,尷尬地低下頭,小手摳摳腦袋,不說話。
對麵忽的一陣笑,沉沉的,環繞式低音炮,沙啞又好聽。
許芳菲眨了眨眼,正紅著臉蛋不明所以,垂低的視野裡忽然便映入一張放大的俊臉。
鄭西野不知何時屈起一隻大長腿,蹲下了身子,自下而上地貼近她,黑眸沉沉含笑,閃著比星河更璀璨的光。
他看著她,揚眉問:“我的小姑娘,你怎麼這麼可愛?”